志强和小荷两人悻悻离开,甑氏含住小荷说道:“哦,对了,你爷爷怎么样了?”她猛地顿住,可能觉得这种口气在儿子面前说长辈不太合适,便放缓一点:“你那个大嫂死回来了没有?”
小荷怯怯的,低着头,不敢看甑氏,“没,没有。”
黄青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这屋子比往年冷了不少。一边笑着打圆场,一边将包裹提进屋,里面黑漆麻黑的,脚一下子踢到一个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巨响,同时脚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禁不住痛呼出声“哎哟——”
甑氏连忙上前扶住黄青山,“我儿啊,你怎么了……”
甑氏又火急火燎地朝里屋喊,“你个死妮子在干什么,还不掌亮子出来?”
小荷连声应诺,里面传来一阵锅盆瓢碗的碰撞声,哗啦啦的,乱七八糟一阵响后,终於亮起一丝火光,小荷慌张地撑着桐油灯过来了。
小荷一手拿着桐油灯,俯下身,将地上被踢倒的凳子立起来。
甑氏怎怎呼呼地说教着,黄明干脆坐到桌子边上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来,小荷慌慌张张地东摸一下西摸一下,被甑氏吼得找不到方向,志强一直就所在灶间,里面是不是砰砰响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黄青山突然间有些怀念以前那个身影来,貌似自己每次回来,家里都是井井有条的,一回来便有热帕子洗脸洗手,有热水喝,有热饭吃。貌似每次自己天黑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灯火都亮着,也没有现在这样冷……
黄青山说:“我去看一下爷爷。”便抬步朝旁边屋子走去。
黄家院子和王家差不多,都是三间正屋,西屋就是以前黄青山和秀秀住的,在后面隔出来一个小间,黄家老爷和志强住。东屋则是黄明和甑氏两人住,小荷睡柴房。靠着东屋有一个竹篱笆偏房,那里就是灶间。
黄青山刚一踏进里屋,一股恶臭传来,忍不住捂住鼻子,试着喊了一声:“爷爷——”
“呼呼——”黄青山听到一阵气郁积在喉咙里的呼噜声。他手摸索着想再走近两步看看,脚下不知道什么网住脚,一下子就绊倒在地……
黄青山刚回来时的那种好心情被这两跤一下子给摔没了……他猛地喊了一声:“秀——”
甑氏等人拿着桐油灯过来,忙荒荒地将他扶起来,“儿啊,你今天是怎了……你刚才叫什么?”
黄青山气急败坏,“秀呢?这里这么乱怎么不收拾一下?”
完全是习惯性的,在他印象中,自己一喊,就有个邋遢的身影里面过来低眉顺眼,恭顺地将所有事情收拾妥帖。不过今天喊了几声,一点回应都没有。
甑氏气呼呼道:“哼,你那个媳妇回了娘家就没有过来了,你还惦记着她干什么?”
甑氏的话意有所指,他们都知道,黄青山是寄了休书回来的……也就是说不管是黄青山,还是黄家二老都是不想要王秀秀这个媳妇的。不过天机使然,秀秀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都没有摔死……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黄明和甑氏当时在秀秀摔下去的山崖底下,趁着王家人悲痛去了,没注意,将丢落在旁边的休书给重新捡回去了。这对於当时的他们来说,纯粹就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秀秀身上,就说对方是因为使小性子,自己想不开等等。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黄青山又寄回来一封家书,大概意思就是说,因为走上仕途,就不能如此草率地休妻……於是,也就有了后来黄家人再次请人来叫秀秀“回去”的事情……
在秀秀离开黄家的这三四个月里,黄家一家子都盼着黄青山将他们接到城里去过好日子,找丫鬟嬷嬷伺候着……秀秀住黄家的六年,几乎把他们养成了一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理所当然的惰性。当秀秀不在了,於是一切都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了。黄家二老想着自己儿子给自己的承诺,要去做官了,把他们都接去城里享清福,所以二老边想,儿子都做官了,自己也要到城里去享福了,还种什么地?
因此,到现在,他们不仅没有种下冬小麦, 甚至连地都没有翻过来。本来跟志强和小荷说了亲事的,都嫌弃人家,给退掉了……
而现在,儿子回来,听那话的意思,他们近期还去不了城里,顿时,失望怨忿之情油然而生。
黄青山终於意识到那个卑微的身影不在了,他问道:“爹,你们不是说已经叫人去喊她过来了吗?怎么还没有来?”
黄明啪哒了一口旱烟,斜着眼慢悠悠说道:“前几天我找你堂叔去的,那家人说要考虑一下,昨天我又专门去问了一下花媒婆的口风,那王家老两口答应了,不过那个妮子好像不怎么对付……我说你急个啥,你现在是堂堂的三甲进士,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生不能生,在我黄家白吃了六年,好不容易赶走了,你还弄回来个啥?”
黄青山说道:“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是这个意思……”
黄明将烟头猛地敲在桌子上,怒道:“我有啥不懂的?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意思,“七出”之条说的很清楚,无后,就可以直接休了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前几个月就说要接我们去城里,现在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