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两人已度过淮水,逐渐接近京东路地界。
某日,高意意贪看山明水秀,错过了宿头,眼见离下一个市集尚远,天色已经昏沉,四面又无人家。
正没奈何处,忽见前面林子里有人烟升起,走近时,却是一处偌大的庄子,四周围了一圈土墙,外面种了一两百株柳树。
庄子旁边有一块打麦场,场边圈养了十几头牛羊,溪水边放养了一群鸡鹅。
打麦场上,一名少年郎正和一帮庄客手持棍棒较量。
那人头戴凹面红巾,上穿青色棉袄,腰系皮搭膊,足蹬绣花牛皮靴,白净面皮,精神抖擞,一人面对三四名庄客,手中长棍舞动得泼墨不进。
那几名庄客不敢近身,只在外围游荡试探。围看的十几人齐声叫好。
丘十一心想:“此人棍子使得利索,应该经过名师传授。”
高意意拍马上前,行个礼,唱个喏,说道:“请问小哥,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那少年收了棍,见马上少女青春靓丽,光彩夺目,眼睛一亮,笑道:“此地名唤刘家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高意意早就编好一番说辞,说道:“我姓高,那位是我兄长,我们二人前往青州探亲,因贪图路上风景,错过宿头,可否叨扰各位,借宿一晚,过后自会有房钱饭钱奉上。”
那少年道:“谁家顶着房子走路?俺刘家村向来乐善好施,广交朋友,相见便是有缘,两位不妨在庄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好赶路。”
高意意大喜,说道:“多谢多谢。”
那少年是刘家村刘太公的大郎,名唤刘章。刘太公做着乡里的里正,因此庄子里养了百十来个壮健的庄丁,维持附近村落的治安。
刘章将高意意、丘十一引入庄内,在草堂里坐定,吩咐庄客将二人坐骑牵到后槽好生喂养,又遣人禀告太公。
太公扶着拐杖出来见客,彼此寒暄几句,叫人放了一张长桌,摆了两盘熟肉,几盘菜蔬、瓜果,几壶黄酒,盛情款待。
高意意素来不拘束,与那太公、刘章兴高采烈地吃喝谈论。丘十一却沉默寡言,甚少话语。
他性子木讷,但人并不蠢笨,论江湖经验比高意意可多得多。
他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见那刘章极力奉承,口中说笑,眼睛却在高意意身上瞟来瞟去。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戒备。
刘章拿话试探他几句,他只是随意嗯嗯几声。
高意意道:“家兄拙於言辞,几位莫怪。”
刘章道:“不怪不怪,令兄性格稳健,很有大家风范,不像咱们乡下人粗疏鲁莽。”
吃饱喝足,太公唤人安排两人宿在后院的客房。高意意一间,丘十一则住在隔壁那间。
刘章等人告辞后,丘十一扯扯高意意的衣袖,低声道:“这家人,有古怪。”
高意意睁圆妙目,说道:“乡下人热情好客,我看没什么问题吧?”
丘十一摇头道:“知人知面,咳,总之小心,晚上,不要,睡透。”
高意意一笑回房。
丘十一见高大小姐不识江湖险恶,摇摇头,叹口气,心想:既然说不明白,唯有自己多加警惕了。
刘章回到草堂,心中一阵燥热,脑子里尽是高意意的倩影在晃动。
他喝了几杯酒,醉意上涌,恶向胆边生,叫来几名亲信的庄丁,在耳边如此这般叮嘱几句。
刘太公入内,正好撞见,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叫道:“苦也,你又又……又想做什么恶事?”
刘章仗着有几分武艺,平时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惯了的,冷笑道:“嘿嘿,两个雏儿送上门来,正合小爷胃口。”
太公颤巍巍道:“你待怎地?”
刘章阴恻恻道:“杀人,抢钱,夺马。在我的地盘,神不知鬼不觉。”
太公只是跺脚不允,刘章眼一瞪,喝道:“老货休得罗嗦,你且回去歇息听信,莫妨碍小爷做事。”
太公不敢和凶狠的儿子对视,长叹一声,踉踉跄跄自行回房。
一名庄丁讨好地问道:“大郎看出那两人有什么门道?”
刘章道:“两个雏儿光鲜亮丽,估计身上财物不少,尤其那匹黄马,马嘴乌黑,毛发起旋,照我看,很像传说中的名种:拳毛騧。此马价值不菲啊。你们找我的吩咐大胆去做,事后人人有份。”
众庄丁心头发热,说道:“俺们全凭大郎做主。”
刘章道:“那男的瘦瘦弱弱,估计手无缚鸡之力,容易打发。那女的身带双枪,有些枣手。咱们用迷魂香,等到夜深人静,都睡熟了再动手。”
庄丁们连称好计。刘章又道:“那小妞生得标致,先不要坏了性命,待小爷享受过了再处理。男的一刀杀了,埋到庄后的乱石岗。”
且说丘十一心中疑虑,进房后并不上床,而是将被褥一股脑搬到房门边上,和衣躺下,这样,外面一有响动,他都能首先醒觉。
静夜里,他思潮起伏,一时间想起了教授书法鞭法的小老头,一时间想起笑容可掬的秦虎,有时候又想到邋里邋遢,好酒贪杯的老臭虫(有次来军营找他叙旧喝得烂醉)。
这些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亲友,虽然天各一方,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留在心底,留在梦中。
迷迷糊糊,他眯了一会,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有几个人蹑手蹑脚正在靠近。
他故作发出一阵阵鼻鼾声,假作沉睡之中。
片刻,窗纸上嗤得一声微响,一根竹管伸入房内,喷出一小团灰白色的烟雾。
对方卑鄙无耻,竟然使用下三滥的迷魂香!
丘十一屏住呼吸,轻轻爬起,猛地一拉房门冲出。
窗口处猫腰伏着两人,一人在前,手拿竹管往里面吹迷香,一人在后,提了把朴刀戒备,二人愣愣地看着丘十一,吓得忘了反应。
丘十一也不打话,闪电上前,一手一个,拎着对方衣领,猛地往后一抛。
别看他身躯瘦弱,手上却有千钧之力,那两个庄丁腾云驾雾一样飞起,空中哇哇乱叫,扑通扑通远远掉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高意意房外也有两人,见状掉头便跑,却听高意意一声娇叱,旋风般冲出房来,双枪如风,将那两名庄丁钉在地下,下手毫不容情。
原来她性子刁蛮,却不是傻头傻脑的娇小姐。
听了丘十一的提醒,虽然不信,但还是多了几分警惕。索性抱着双枪和衣而眠,不敢睡死过去。
半夜里被外面的细微响动惊醒,发觉刘家村的人果然阴险毒辣,手段下作,叫高大小姐如何不怒?
忽听有人高喊:“莫放这两个小贼跑啦!”话音未落,刘章领着十几个庄丁,举了火把,拿着白木棍棒朴刀长枪,一拥而入,将丘、高二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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