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判官老成持重,低声问道:“贾兄有何高见哪?”
贾似杰摇头道:“夫人的人头失踪,很多线索对不上。现下只有先发布告示,缉拿逃走的丫鬟和小厮再说。”
那判官深以为然:“拿到凶手,案情也就真相大白。人头藏在何处,这两人肯定知道。”
贾似杰唤来管家,吩咐道:“府里各人昨夜的行踪,官府会一一盘问记录,你和衙门的书吏核对名册户籍,不要漏了任何一个。叫手下人老老实实交代,不得隐瞒半分。”管家诺诺称是。
贾似杰又问:“昨夜侯爷可在府中?”
管家道:“侯爷昨夜邀请兵部的员外郎宋泽安大人、以及城里的富商范老爷饮酒,不到亥时就喝得大醉,我和几个仆人把他扶回房里歇息,侯爷一上床就沉沉睡去。”
亥时是子时的前一个时辰,命案在子时后发生,估计侯爷那时候还醉得人事不省。
贾似杰随口问道:“范老爷,哪个范老爷?”
管家道:“京城最大的绸缎商,范家。”
贾似杰哦了一声,心里亮如明镜。那兵部的宋大人、城里的范老爷,都属於本朝范、宋、张三大门阀家族的人物。
年初朝廷查抄京城内三大会馆,当场查出三大家族与朝廷众多官员钱银往来的龌龊记录,一时雷霆震怒,极力打压、清除三大家族在朝中、军中的势力。
范、宋、张三大家惶恐不安,纷纷寻找京中皇族、王公大臣作为庇护。说情的说情、投靠的投靠、送礼的送礼、贿赂的贿赂,手段层出不穷。那范、宋二人与侯爷宴饮,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处。
贾似杰不想卷入这些权贵的倾轧,又想着命案发生时,侯爷已经醉酒酣睡。便打消了找侯爷询问的念头。
京师衙门的官兵忙乎一阵,盘问勘察完毕,录了各人口供,取走杀人凶器作为证物,便打道回府不提。
侯爷命人收敛了夫人的屍身,派人去其娘家报丧,又召集府里众人,劈头盖脸大骂一番,出了一通恶气,怏怏地返回房中闷头大睡。
侯爷府里发生惊天命案,不一日便传遍京城,成为坊间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且说京师衙门的推官贾似杰,是个醉心於公务、案卷的怪人。
他既不好酒、也不好赌、更不好色,处理复杂案情,经常数日数夜不眠不休连轴转,衙门的官差、皂役、兵士早就见怪不怪。
除了刚刚发生的无头案,他手头上还有一大堆案卷,所以接连几日忙得足不沾地、头晕脑胀。
侯爷府里的事情,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上头催促甚急。那丫鬟和小厮根本不见踪影。除了那铡刀凶器,其他人证物证缺乏,没有新的线索,查案便走到了一条死胡同,毫无进展。
贾似杰心中悲痛、忧郁,愁白了鬓发。
这日,他接到上头判官的命令,将所有负责的案卷,完结的、未完结的通通整理上呈。
贾似杰微觉奇怪,只好奉命行事。
待他抱着一堆案卷文书来到判官大堂,上座的判官一声大喝:“左右,速将此人拿下!”
两名皂役闻声上前,不由分说将他按住跪下。
贾似杰也不挣扎,高声道:“大人明鉴,不知属下所犯何罪?”
“嘿嘿!”那判官冷笑道:“大胆贾似杰,快将你如何谋害薛侯爷夫人的经过交代了吧!”
如同天雷轰顶,贾似杰脑中一片空白。
贾似杰脸色苍白,慢慢回过神来,沉声道:“大人说贾某谋害侯爷夫人,不知证据何在?”
那判官扔下十几张书笺,雪片一样飘落地上,大笑道:“这是薛侯爷从夫人房中搜出来的书信,正是你和她暗地里私通的铁证!信里那些芳歇吾妹、思之痛之、经年憔悴之类的肉麻词语,要本官当场一一念出来吗?”
芳歇乃是侯爷夫人的闺名。
贾似杰浑身一震,默默地捡起几张端详,那上面一字一句,渗透了自己的满腔温情,字里行间写满了对她的关怀和怜惜。
他们怎么会懂?侯爷不会懂,判官也不会懂。
那份深情,只有他和她懂得。
判官也不理会,喊道:“传更夫!”
贾似杰恍如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些书信之上。
片刻,一名瘦子蹑手蹑脚上得堂来,向判官跪拜行礼,说道:“小人莫九,见过大人。”
判官道:“莫九,你做何营生?”
莫九道:“回禀大人,小人乃巡夜的更夫。”
判官道:“早几日夜间,你在薛侯爷府后巷巡行打更,见过什么可疑人等,从实招来!”
贾似杰一惊,挺起腰杆,看着那人。
莫九道:“小人见到一位老爷和一位贵妇在侯爷府后门相会。”
判官又问:“那两人说的话语,你可曾听清?”
莫九道:“小人不曾。”
判官道:“那他们的相貌你可认得?”
莫九道:“认得。那妇人身穿淡绿色长裙,那男子身穿灰白色长衫,不过面生得很,小人不知他们身份。”
判官道:“你仔细看看你身边的此人,是否当晚见过的,那个穿灰白色长衫的所谓老爷?”
莫九转头打量贾似杰,浑身抖了一下,伏地说道:“正是此人!小人虽然匆匆一瞥,可是小人记得清清楚楚!”
贾似杰偏过头去,抿嘴不语。
莫九又道:“他们倚在门边,唧唧私语,小人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但面相绝对不会看错。”
判官道:“当时是什么时候?”
莫九道:“一更早已过,二更未至。”
二更未至,即是亥时之前,那时候,侯爷正在和宋大人、范老爷在前厅宴饮,而后院僻静无人。
判官道:“贾推官,你有何话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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