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渐飞喘息着,能感觉到那急速喷发的激烈心跳。
我死了吗?还是活着?
挣扎着欲坐起来,却从两肩处传来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忍不住大声呻吟,又复软倒。
那里为什么这么痛?好像双臂已经不属於自己。
他咬紧牙关,费力抬高前臂,往肩上摸索, 发现两根冰冷的铁链,穿过双肩的琵琶骨,有绕回到他的手腕上。
方渐飞心下一阵冰凉,琵琶骨被穿,意味着武功已经被废掉,从此与常人无异。
没有了武功,他凭什么去施展落日刀法, 他凭什么去挑战洛阳龙门?
过度的悲伤与绝望,使得他如呆痴了一般, 手足僵硬,哭喊不出。
既然变成了废物,那跟死人又有何分别?
良久良久,黑暗中出现一束青幽幽的微光,像墓地里的鬼火一样跳动闪耀,两只吱吱叫的小鬼从角落里闪将出来。
左边那个戴着牛头面具,右边那个戴着马面面具。
两只鬼吱吱作响,尖声细气叫道:“方渐飞,方渐飞,你的阳寿已尽,快随俺俩走一趟!”
也不多话,将一条细小的铁链套到方渐飞头颈。
方渐飞痴痴地一动不动。
左边的牛头手执铁链,怪笑道:“咦,此人看起来挺秀气的,怎么突然变成了白痴?”
右边的马面举着一面小黑牌,格格笑道:“听到阎罗王召唤,不傻也得吓傻。嘿嘿。”
两只小鬼拘了他便走,方渐飞行屍走肉般跟着, 脑中空空荡荡。
过了一条曲折的甬道,眼前一亮,已置身於一个极宽阔的石洞中,周围是无数青幽幽的火焰,显得整个石洞诡异阴森。
当中一口硕大的铁锅,石锅内热油翻腾,几具骨架和几个骷髅头随着热油的滚动而若隐若现。
再过去是一排高大的木架,
木架上盯着几具**的人体,人体的手足被铁链紧紧地捆绑在木架上。
人形在扭曲,人形在凄厉地叫喊:“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让我死啊……啊!”
旁边蹲着一只青面浓须的鬼,半个身子隐在暗处,手中拿着一根类似小腿的白花花的东西,正在嘎吱嘎吱啃吃。
种种酷刑,处处惨状,声声厉哭,胆子再大的好汉,到了这里也要吓得骨酥筋软。
可惜方渐飞已经麻木了。
两只小鬼将他一路拖行, 不多时, 来到一个黑暗的殿堂,四周鬼影绰绰,也不知暗藏了多少怪物,吱吱声,呜呜声此起彼伏。
两只小鬼抖开铁链,忽而消失在角落里。
黑暗中一个阴森低沉的声音说道:“来着可是方渐飞?”
这个声音一响起,四周的怪叫声便马上平息,殿堂内一片死寂。
方渐飞一脸茫然。
那个声音喝道:“大胆,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方渐飞犹自呆立着,身侧有几名鬼卒闪出,将他摁倒在地。
那个声音冷冷说道:“来我阎罗殿,不由你不跪。哼哼,判官,你将他的来历细细道来。”
旁边的鬼判官分开一本厚厚的生死簿,尖声念道:“来者方渐飞,年十九,原籍沧州,其父方维侠,原沧州快意门门主,十一年前,快意门叛徒勾结龙鲲鹏、彭胜、公孙梦等人,灭方维侠满门。方渐飞为家仆冒死所救,流落西北等地,后至漠北,拜高人为师,修炼落日刀法。炼成后返回中原,击杀彭胜、公孙等人,后与西北大豪吕仙客死战,将对方反杀后,被魔教高手极乐童子擒获,重伤不治身亡,一缕亡魂飘荡至阴间。方渐飞阳寿已尽,确凿无误,请大王示下。”
阎王冷笑道:“世间人物生死有命,命数皆在此册。方渐飞为父母复仇,本属当然,但手段血腥,杀戮过重,戾气不减,若再留在人间,恐制造更多冤孽,本王判处方某永留地狱,不得超生,以赎过往罪过。”
早有鬼卒上前,扯住方渐飞身上的铁链,将其提起。
这一扯,牵动了肩上的伤口,若如撕骨裂肉,方渐飞猛地惊醒。
此刻阎王的言语犹自飘荡在暗黑的殿堂内,一字一字清清楚楚传入耳中,又想起极乐童子口中的地狱十殿,脑中顿时清醒。
“不!你们在装神弄鬼!”方渐飞大叫道:“我根本没有死,这里不是什么阎罗殿,你不是什么阎王,你们都是魔教的人!”
阎王抬起阴冷的双目,怒道:“大胆无礼!来人,让此人尝尝刀山火海的滋味!”
几名鬼卒不由分说,拖起方渐飞,方渐飞竭力挣扎,大声叫骂,奈何浑身无力,真气涣散,怎么也挣脱不开。
鬼卒将他拖到一边,扔到一处斜坡之上,那斜坡地面铺满寸余高的刀尖。
方渐飞自高处滚落,浑身上下为刀尖切割出无数的伤口,鲜血直流,好像血人一般。
他自知不免一死,索性豁出去,破口大骂魔教等人卑鄙无耻,祸害人间。
鬼卒们将他提起一抛,再次从刀尖丛中滚过。
方渐飞也不知道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血是否已经流尽,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剧痛,他已经无力喊叫,但口中犹自嘶哑地咒骂。
鬼卒们将他拖到另外一个角落,一个浅浅的池子里满是阴森森的鬼火,鬼卒把方渐飞抛进池子,鬼火如同活物,涌过来将他全身包围。
奇异的鬼火不似人间的烈火,可以将人衣衫烧焦,皮肉烧烂,但炙热的气息在体内乱窜,灼痛内脏,灼伤经脉,好像无数烧红的铁针乱刺乱戳,那是另外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方渐飞已经咬得满口是血,虽然痛的浑身颤抖抽搐,但心中倔强万分,绝不出口求饶或屈服。
那鬼判官匆匆走来,说道:“此人已经神经错乱,无可救药,阎王有令,将其发配到魔王那里,由魔王自行处置好了!”
两名鬼卒抬起方渐飞,发觉方渐飞已然奄奄一息。
於是鬼卒一人抬手,一人抬脚,一前一后离开。
两鬼卒在黑暗中走了一阵,忽然停住脚步。
前面那鬼卒颤声道:“莫忙莫忙,千万别惊动了魔王,教他扯进去,生撕了吃。”
后面的鬼卒惴惴不安说道:“莫说捉住,给他一吼,胆子也破。这样罢,我们将门开一条缝,扔进去就是。”
前面那鬼卒称是,伸手扳动某处机括,一道巨大的石门轧轧作响,缓缓打开。
才打开少许,那两名鬼卒就慌不迭把方渐飞从门缝里塞进去,紧接着扳动机括,那石门又紧紧关上。
方渐飞掉在冰硬的地上,浑身的骨头几乎要松散断开,无处不痛,肩头尤甚。
不过刚才在火海里煎熬也有好处,炙热的怪火将身上的无数刀口烤干烤焦,伤口闭合了,血也止住了。
“现在的我,跟阴沟里的死狗有何分别,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绪像纵横穿插的箭,又想到:“这些人并不想我马上死去,而是要折磨我、威吓我,让我发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