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良田被世族门阀、权贵富户大量收购、强占,这种情形在座的各位心中透亮。
信王皱眉道:“田赋能做什么文章?多收?犯众怒。减免?又怎么减免?”
度支司的一名判官道:“下官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据说是从各地义仓、惠民仓调拨粮食,或者把粮食折算成本钱,借给农户,待夏收或秋收的时候再连本带利归还,具体的方略就不太清楚了。”
信王微微冷笑:老四虽然大力推动变法,但他太年轻,政务上太幼稚,不懂得下面官员的龌龊。
表面上冠冕堂皇的举措,没有强有力的执行和监察,推行到下面难免会走偏。
一味革新,冲早会吃苦头。
信王又问:“户部的情况怎样?”
吏部、户部、工部都属於殿下的势力范围,是掌管钱粮、税赋、度支以及官员晋升的要害机构。
户部的尚书和殿下走得很近,这层关系殿下不点破,不到关键时候,也无需动用。
而户部的崔主事是信王一力举荐提拔的,对殿下言听计从。
崔主事禀道:“先前那些和我们走得近的,最近疏远了许多,找他们办事,也推三阻四的不得力,在下判定,这些小人心里一定另有谋划了。”
信王道:“如果不是三大会馆那帮糊涂虫坏了大事,我们拿着这些人的把柄,又有范、宋、张三大世族在背后支撑,小人们哪敢变换嘴脸?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袁师爷小心说道:“范、宋、张三大世族被朝廷一番打击,一蹶不振,既不敢跟咱们亲近,也不敢靠向康王那边。”
信王道:“他们倒想躲清静,哪有这么容易?袁师爷,你去告诉他们,上了我的船,就是我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想置身事外。”
张侍郎出身张姓门阀,闻言颇为尴尬,行礼道:“这个下官一定禀明族长,陈说利害,我们张氏一族一定和殿下共同进退。”
信王点头道:“对嘛,烂船还有几斤铁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时的挫折算得了什么,三大世族数百年根基,实力犹存。只要继续支持本王,本王保证你们的长久利益。”
范、宋、张三族彼此之间也有争斗较量,范族、宋族势大,张族较弱,张侍郎闻弦歌知雅意,殿下话里有话,自然一点就明。
任何一族要保障自身的荣华富贵、长盛不衰,都必须依靠皇家,尤其是强势的皇子,押注押对了,日后的好处不在话下。
信王上位,张族的势力必定水涨船高,恢复昔日荣光,甚至可能超越范族、宋族。
张侍郎乖巧,当下指天立誓,表明誓死效忠殿下云云。
顿了顿,信王道:“官员们首鼠两端,想必也有他们的难处。不过,对於某些人,务必采用一点强硬手段,杀鸡给猴看嘛。方师爷,那些人钱银往来的记录,你那里还有副本,挑几个不听话的刺头,敲打一下,孙御史!”
孙御史身躯一震,说道:“殿下请吩咐。”
信王道:“轮到御史台这边出手了,你去联络殿院、察院的同僚,该上奏的上奏,该弹劾的弹劾!”
孙御史道:“遵命!”
信王蛰伏已久,此番筹划,手段雷霆万分,六部的官员鸡飞狗跳,多数人在两位殿下之间摇摆不定,部分人屈从於信王的手腕和魄力,乖乖听命。
精明的则告病的告病,调任的调任,一心要离开京城这个莫测的漩涡,此乃后话不提。
密议之后,遣散一干人等,信王独自来到府中一间密室,那里已有两个人等候多时。
其中一个白衣文士腰悬长剑,目光湛然有神,正是京城第二高手,古剑会的大供奉白圭。
另一人白面微须,头戴软脚襆头,身穿青色罗袍,打扮似官非官。
那人却是朝廷的一名要员,枢密院的副都承旨姜燮。
平时不显山不显水,今日奉信王之命微服前来相见,白圭作为信王的心腹护卫,亲自将他接入府中。
枢密院正使空缺已久,副使梁仁美当年指挥失当,造成天朝军惨败,已经被朝廷撤职查办。
现在枢密院只要由都承旨许清韵、副都承旨姜燮主持一应事务。
枢密院主管调兵,位在要冲,而姜燮,乃是信王安插在枢密院的一着暗棋。
信王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枢密院副使一职,朝廷冲冲不定,你打探到什么消息?”
姜燮道:“殿下知道,大家最为看好的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兵部尚书杨彪,一个是征西大将军曹陵,曹大将军乃文官领兵,素有战功,政务军务都熟悉,杨彪大人属於兵部老人了,跟西凉和谈、跟北莽和谈都参与了的,也算有功之臣。上面不表态,众臣没有主意,只好暗中揣测。”
信王道:“杨彪对军事一窍不通,他如调去枢密院,兵部尚书职位空出,手下几个侍郎不抢破头才怪。还是不动为好,起码他老於世务,左右逢源,能镇住底下这帮蠢材。”
姜燮道:“殿下明察,其实众人还是拥戴曹大将军多一些。”
信王道:“西北无战事,荣亲王作为京师兵马都总管,近期又要去泰山祭天,至少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京城没有大将坐镇不行。强兵之法推行,各地将领调的调,换的换,人心不稳,枢密院更需要有军中元老来牵头。本王属意於由曹大将军兼任枢密院副使一职。”
信王此举另有深意,之前他提出在西面边境屯兵屯田,以边民守边境,此事与曹陵大将军不谋而合,大将军深为赞赏。
能拉拢这位当世名将到自己的阵营,为自己呐喊助威,无疑将胜算大增。
信王本来在军中安插不少心腹,但强兵之法推行后,更戍改为置将,朝廷新选拔了不少能打仗、善治军的年青将领,将兵合一,不再频繁轮换调动,要做手脚就没那么容易了。
朝廷通过精兵减员,将原来六七十万的禁军精简到四十余万。
除了二十万拱卫京师,其余二十几万,调配到西面、北面边境,以及驻防一些重要州府。
信王的军中势力,减弱不少,更加渴求军方大将元老的支持。
京师二十万禁军,除了两万多御林军直属皇帝统辖,另外十几万,都由荣亲王统属。
如果情况危急或者发生重大变故,甚至可以不通过枢密院的调令,只要有皇上的旨意加上王爷的兵符,即可紧急调动。
手中无兵,谁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王爷不在京城,除了皇上,十几万禁军谁也指挥不动,那么两万多御林军就成为决定性的关键力量。
万一皇上不能理政,谁能掌握御林军,谁就能掌握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
可是,那个万一真的会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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