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溜子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揉揉充满血丝的双眼,尽管满身疲惫,然而心里却得意非凡。
准备完成了,离成功只差一步。
为此他已暗中谋划了整整三年。煎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花费了无数心血,用尽了各种手段, 忍受了数不清的折磨、屈辱。
一种惊天动地、前所未有的毒药将在他的手里诞生。
身在天朝剑南路、川中一个城镇的一间小染坊的斗室中,瘦弱的唐溜子笑了,嘿嘿而笑。
整个唐家镇的命运将在他手里改变。
骄傲的唐门子弟们,将不再敢小觑唐溜子这个贱名。
当然,他不在乎什么名声,他要的是将自命不凡的唐门打倒,然后踩在脚下, 发出阵阵响亮的嘲笑。正如十几年来, 那些人对他做过的事情一样。
贱民也要逆天,弱者将战胜强者。
蜀中唐门,垂誉江湖一百多年,好大的名头,不过,再强大的势力也有弱点。而唐溜子,自信他已经找到这个弱点,准备向这个庞然大物发出致命一击。
势单力薄的一个人不可能做到,所以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唐门当然在唐家镇。
唐家镇挺大的,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平坝上,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在镇子边淌过。
唐家镇有唐家堡,唐家堡内住着威名赫赫的唐门。
唐家镇大部分人都姓唐,主要住着三种人:
第一种:唐门本族本门的子弟,家属,近亲,他们基本上住在唐家堡之内,属於本地最上等的人物,可以接触最精妙的武功、最厉害的毒物药物、享受最好的饮食居所。
其中, 长房、二房、三房的嫡系子女, 以及亲传的二代、三代、四代弟子,处於整个唐家堡的最顶层,掌握着唐门最核心的权力。
第二种,唐门的旁支,远亲,除了姓唐,他们和唐门血缘关系并不大,他们可以练武,也能接触到寻常的毒药、解药、草药,但一向不受重用,
不受信任,排除在唐门的核心之外。
但这些人数量庞杂,唐门或多或少也需要这些力量来维护、来支持、来扩张。
第三种,本地其他外姓居民、以及少量外乡人。
这些人无足轻重,仅仅用於维持镇子的日常运转,供养唐家堡的一应用度、开支。
严格来讲,唐溜子属於第三种人,因为他是一个流落到唐家镇的外乡女人所生,根本不知道生父何人。
之所以姓唐,那是因为那个外乡女人、他的娘亲死后, 他被开染坊的跛子老爹收养。而老爹却姓唐。
唐门内的族规、家规森严,唐家镇的规矩也森严,各人小心安分,不敢逾越。
因为唐门是名门大派,高手辈出,其用毒之烈之狠,令人心惊胆战。
想到镇里的前因往事,唐溜子微微冷笑:没有人注定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小时候,他可没少被镇上的人骂“野种”,“杂种”,被趾高气扬的唐门弟子扔石头、踩在脚下、甚至暴打。
他恨透了所谓的唐门子弟,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废物、草根。
他的药学医理,一方面来自於跛子老爹以及一个外地老医师的传授,一方面来自於自己的勤学苦练、还有天生的领悟力。
他的武功,来自於一名过路拳师留下的一本拳经的套路,还有偷偷跑到唐门练功场的冷眼偷窥。
一招半式,慢慢积累。
染坊每天要干大量杂活:他要负责搬抬红花、紫草等染料,白矾、草木灰等药剂,麻布棉布等料子,要负责三个池子的练染洗涤以及换水,还要将染好的布料晾晒、整理、储存。
只有他和跛子老爹两个人忙上忙下,老爹腿脚不便,绝大部分重活累活由他一手包办。
所以别看他面黄肌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的力气却很大。
拳脚武功可以偷师、琢磨,力气可以苦练,但唐门暗器的研制、发放手法,他却没办法学到。
不要紧,唐门的暗器,之所以闻名天下,靠的是暗器上的毒。
毒分几种:一种是草木之毒,一种是蛇虫之毒,一种是矿石之毒,还有混合的毒物。
而他要研制的那种毒,跟上面所说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唐溜子将手里的几个小瓶子小心地收到一个藤条箱子里,那里面还有一堆瓶子、药包、小竹筒,他盖好箱子,用脚将箱子推入木板床的底下。
吁了口气,趿着鞋皮,他慢悠悠踱步到染坊门口。
老爹半躺在竹榻上,眯着眼晒太阳。川中雾气湿气重,难得一个好晴天,生意冷清,正好舒坦放松一下。
唐溜子道:“老爹,布料我都清点好啦。”
老爹摇摇腿道:“嗯?池子换好水了吗?别偷懒。”
唐溜子笑道:“一天三次嘛,我晓得了。”
他学着老爹,搬了张竹凳子,坐在另一边,看着街上的风景。
镇上行人不多,来来回回都是些熟面孔。看了一阵,得得得,有几匹大马从街的那一头慢慢过来。
乘客鲜衣怒马,衣衫一角印着一个小小的唐字。
唐门子弟,唐家堡的人!
唐溜子认得,那几个都属於唐门的第三代弟子,风字辈。
唐门的族长唐慕人属於慕字辈,他的子女弟子属於家字辈,下面还有第三代、第四代弟子。
马上一人笑道:“前些日子,大少爷单剑独闯青城派,没有使用暗器,便战胜青城的三名高手,消息传来,堡里人人称颂,族长嘴里不说,但心里显然赞赏不已。”
另一人道:“照啊,剑南、黔南这些门派,总以为咱们唐门只擅长暗器,根本想不到咱们唐门的刀剑拳脚一样精妙超群。大少爷连挑四五家,场场大胜,教那些人输得哑口无言。”
又一人道:“西南武林门派向来以咱们唐门为尊,这次大少爷带队出征,力压大小门派,劳苦功高,圣教那边据说大为满意,还要派出使者继续和掌门人商议合作。”
先头说话那人嘘了一声,低声道:“此乃本门机密,莫要到处声张。”
几骑走近染坊门口,唐溜子本来眯了眼,支棱着耳朵偷听,觑见其中一张旧识面孔,忙低头故作假寐。
那人白净净面皮,鼻梁笔直,生得倒算英俊,只是眼神有些阴寒,冷笑道:“我说是谁贼眉鼠眼呢,原来是没用的唐溜子。”
白净年轻人跳下马,大踏步过来,双手叉腰,大声道:“喂喂,装什么蒜啊,咱们大伙千里奔波,挑战各大门派,为的是唐家镇、唐家堡的声誉,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睡懒觉、吃闲饭的。”
从小到大,那人仗着嫡亲子弟的身份,不知辱骂、殴打了唐溜子多少次。因此唐溜子故作不闻,嘴里咕哝几句。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野种就是野种,就算姓了唐……”
唐溜子忍不住张口道:“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