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毕竟嬴无忌说的这番话太操蛋了。
一方面邀功,城墙连弩机都靠他。
另一方面还装了一个逼。
可他们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因为嬴无忌说的都是事实,这城墙的确是王室出钱加固的,这些连弩机,也是王室画大价钱请工匠装到城墙上的。
上面覆盖一个钢板,足以挡住干军的投石,将士完全可以在钢板下任意施为,是楚军的火力保证,也给干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数量太少。
只有三台。
若是能达到十台,双方战损比绝对不会这么难看。
但他们又不能说些什么。
因为当时芈铎斥巨资搞城防的时候,曾经问屈景昭三家要税收,却被他们各种推辞,现在尝到苦果也与人无尤,用着别人钱加固的城墙和打造的连弩机,他们可没脸训斥嬴无忌。
屈仪面色难看:“如果嬴元帅只是为了验收的话,那现在已经验收完了,现在可以走了!”
“哦?屈将军不需要帮忙么?”
嬴无忌淡淡笑道:“此次攻城战,嬴无缺虽然没有亲自出马,却在阵前擂鼓助威,干王室的杀伐领域和戮生屠魂,可都被发挥了十成十,不然诸位也不会打得如此艰难。
若诸位需要帮忙,嬴某大可以当一个擂鼓小卒。
至少能让我们楚军在士气上不落下风!
毕竟干国变法之后全民皆兵,此次兵力着实是碾压咱们了。”
听完这话。
不少人都心中一喜,因为这次打得着实有些艰难了。
干国的投石车都快给他们打出阴影了,明明是守城战,承担的火力却比攻城战差不到哪去,一天下来士气肉眼可见的低迷了一截。杀伐领域和戮生屠魂可都是神技,若嬴无忌肯出手……
“不必!”
屈仪却断然拒绝:“我等守住干军绰绰有余,不用麻烦嬴元帅出手,不然打赢之后,功劳算谁的?”
嬴无忌顿时恍然:“原来屈将军是担心我抢功,这就太看不起嬴某了!昔日屈将军曾说,无论谁为镇西侯,都是大楚的镇西侯,如今正是同仇敌忾,共抗外敌的时候。屈将军都有此等觉悟,难道我就没有了么?”
屈仪眉头一拧:“你……”
嬴无忌直接接过话茬:“不过既然屈将军有信心,那抢功的事情我也不做,在这里静候佳音便是,诸位什么时候需要我,随时通知便可。”
说罢。
便从镯中掏出了一把躺椅,躺下优哉游哉地假寐起来。
屈仪面容微冷,心中已然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齐国那边的功劳已经落入他的口袋,这人还妄图击鼓抢功,楚王向来偏袒他,若真强行将守城之功归结到他擂鼓上,那镇西侯这个位置可就真有争议了。
谁都能看出来,镇西侯只是一个饵,一个芈铎随时想要赖帐的饵。
屈仪可不会给他任何扯皮耍赖的空间。
而且嬴无忌方才句句拱火,一直在强调变法的重要性,若真让他找到了可乘之机,揽走一大半功劳,那可就动摇了屈景昭三家的根基了。
毕竟上次平妖大战,那些曾经跟着嬴无忌冲锋过的,下来之后让各家搞得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对固守家族利益的举措提出了质疑。
若是这次不能凭借三家本身的实力挡下这波,那可真就威信全无了!
所以他对嬴无忌的要求,拒绝得没留一丝情面。
“元帅!”
副将有些急:“我们……”
屈仪打断:“你是元帅我是元帅?”
副将:“……”
屈仪有些烦躁:“放心!打的赢!守城是否能成,看的是守城军队的实力和意志,城墙和弩机再好也只是外物,干军有因为城墙和弩机避战么?”
众人:“……”
虽然有些睁眼说瞎话的嫌疑,但他们只能选择相信。
倒不能怪他们士气低迷。
因为他们自从平妖大战,士气就一直没有高过,只能说在缓慢恢复。
好不容易支棱起一次,让景锐带着精锐搞了一次自杀式袭击,结果却无功而返。
这次又整了一天恐怖如末日的攻城战,让他们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妖潮围城的日子。
此战,为了家族。
硬着头皮也得上!
“轰!”
众人又感觉一震,明显是干国投石车又发动了,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还来?
这大晚上的。
这么大一个就塞进来了。
谁顶得住啊?
又震了几次,城外杀声震天,很快就又响起了嬴无缺擂鼓的声音。
屈仪看了看黢黑的天色,脸色难看至极,咬了咬牙道:“迎战!”
……
接下来的几日。
大战不绝。
干国鼓声一刻未停,后勤不断开山采石,源源不断朝战场上运,简单地刻上纹路之后,便精准地砸向城墙。
攻城的队伍更是前赴后继,不给楚国守军半分喘息的时机。
尽显虎狼之国的本色。
此战。
让无数楚军闻风丧胆,之前只道干国乃是荒蛮之国,即便一国力敌戎狄炎三国,也被他们认为是三个国家太弱。
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干国军队有多么恐怖。
之前觉得他们强,只是因为在平妖大战上展现的单兵能力。
但现在的攻城战,单兵实力基本没有发挥的空间,单是这意志和气势,就足以让他们叫苦不迭。
前几天与第一天无异,投石为主撞城门为辅,双方战损照旧,干国稍多,不过干国兵力也多,看起来无伤大雅。
只是后来。
情况越来越不对了。
楚国一线弓箭手死的死,伤的伤,替补弓手顶上,虽然人不少,但火力压制弱了很多,哪怕有三台连弩机。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干军完全放弃了撞城门,一架架云梯架了上去。
在投石机的压制下,他们接近城墙的难度并不大。
楚国这边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金汁什么滚油全都招呼上,给干军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但这些干军在嬴无缺的鼓点下就跟疯子一样,还真就被他们冲上了城墙。
冲上城墙之后,恐怖的单兵能力瞬间体现,杀得城墙上的楚军叫苦连天。
一度险些失守。
楚军曾试过派兵出城毁投石机,但干军强悍过了头,楚军只能无功而返,彻底断绝了念头。
到后来,这边实在顶不住了,屈仪只能把嬴无忌请出来。
毕竟只是擂鼓,只要不让他亲自出手,楚王就算有耍赖的空间也不可能多。
有嬴无忌的领域笼罩,楚军本来已经有些低迷的士气,终於被强行拔了起来,止住了一溃千里的颓势,勉强把干军赶下了城墙。
但谁都没想到。
嬴无忌的出现,反而让对面的干军愈发疯狂。
以前一波攻势结束之后,干军至少会间隔三个时辰给将士们休息一下,结果这次还没到两个时辰鼓声就又响了。
嬴无缺就像疯了一样,短短一个时辰就敲破了好几面鼓,而干军的攻势,又让楚军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
丹城。
军机大营。
一群将领焦头烂额,屈仪拿着记录战损的册子,整张脸都在颤抖。
快顶不住了。
真快顶不住了!
“我说屈将军!”
嬴无忌活动着因为擂鼓微酸的膀子:“干国之所以能打得这么顺,就是因为他们的投石车,人家举全军之力供养出的投石车,根本不会停。如果只是一味固守,被破城是冲早的事情。
这些天主动请缨破坏辎重的人可不少。
为何你不点头同意?”
屈仪冷哼了一声,若是之前嬴无忌说这些话,他会直接让人把嬴无忌请出去。
但现在,嬴无忌擂鼓了,帮了大忙,再禁嬴无忌的言,就太小肚鸡肠了。
他沉声道:“干军兵力有多强,嬴将军难道不清楚?在城墙上尚且险些失守,贸然出城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先前本将就尝试过一次,战况如何,嬴将军不是没看到,若不是我下令撤得快,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哦……”
嬴无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将领,每当掠过主动请缨过的将领时,就会多停留一会儿。
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原来景锐将军失手被擒以后,我们楚军当中居然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找不到了!?”
屈仪面色一僵,厉声道:“嬴将军!请你慎言!在场诸位,无不是大楚猛将,岂容你用风凉话羞辱?”
“猛将?”
嬴无忌哈哈大笑:“我倒是看到几人像是猛将,可惜遇到了屈将军这般庸碌无能的统帅!围困之局,破局的唯一方式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屈将军却畏畏缩缩,踌躇不前!
干国军队强,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
屈将军是个聪明人,不但知其然也定知其所以然,明知变法乃是强国之道,却依旧抱残守缺,若变法早成,以大楚这般庞大的人口,何愁守城人手不足?
而今,大楚手握建造雄城之法,你等为了所谓家族利益,紧捂荷包,连几台连弩机的钱都不愿意拿!
你等但凡大方一点,丹城强弩不绝,干军拿什么攻上城墙?
至於畏缩不前坐以待毙,更是荒谬无比!
楚国猛将无数,光是今日在大营中的就不止五指之数。
若真的倾巢而出,屈将军难道觉得连一成成功率都没有?
还是说,相比於守住城池。
屈景昭三家更应该做的,是保留住自家的力量,保留住回去抵挡变法的资本?”
“混帐!”
屈仪怒不可遏:“嬴将军!这里是战场,不是你摆弄政见的戏台!”
从嬴无忌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嬴无忌的目的。
但并没有特别抗拒,因为嬴无忌之前五个月表现得太低调了。
即便有政见,也只是站在芈星璃身后,表示完支持之后就一言不发了。
所以这次,屈仪也没觉得他会有太强的破坏力。
却不曾想,这次直接开骂了。
而且字字戳心窝。
如果集结全部精锐,出城破坏干军的投石车,那这次守城不是没有机会。
但不论成功与否,屈景昭三家都会中层断档,青黄不接之下,绝对挡不住变法。
弃城逃走虽然也会威望大减,但只要人还在,就还有挡住变法的机会。
“战场?摆弄政见?”
嬴无忌忍不住笑了,指着身后的人笑道:“那屈将军不妨看看大家的反应,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在摆弄政见!”
屈仪看向嬴无忌身后,看到了一双双不甘与悲愤的眼睛。
那些人都主动请缨过。
但却都被自己压下去了。
可他们现在的情绪,好像压不住了!
这种眼神,让屈仪不安,甚至惊恐。
嬴无忌转身看向众人:“在诸位眼中,嬴某应当是个变法派,时时刻刻惦念着抢你们家产的恶棍。但其实诸位仔细想想应该就能明白,便是真的抢了你们的家产,也不可能落在我的口袋里。
我这个变法派,也从来没从变法中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把卖酒的利润一般贴到了国家财政上。
你们以为我变法是为了实现抱负?
抱负个锤子!
我想变法,唯一的理由就是六个字:落后就要挨打!”
屈仪愈发感觉不妙,见嬴无忌还要长篇大论说什么,当即上前了一步:“这里不是你发表政见的地方,嬴无忌你给我滚下……”
“去你娘的!”
嬴无忌一巴掌扇了过去。
屈仪顿时大骇,连忙擎起双手格挡,下一刻便感觉双臂发麻,踉跄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口闷血就吐了出来,想说什么却感觉一震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向前走几步。
却直接被绝地天通封印住了。
他惊骇莫名,没想到嬴无忌居然如此强横,要知道自己可是屈景昭三家少有的悟神境。
但更让他绝望的,却是嬴无忌跟自己动手时,居然无一人上来阻止!
他们……心动了?
嬴无忌揉了揉自己的手心,转身继续道:“诸位扪心自问,干齐两国为什么不打别人,专打我们楚国?不就是因为我们楚国弱?
黎国变法之后,裂土给魏韩,干国却一点也没有动手的念头,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强!
干国位於西荒之地,以最贫瘠的土地,供养出了数十万虎狼大军,我泱泱大楚却拿不出相当的兵力,此战便可见一斑!
守城战打得比攻城战还落魄!
如此落魄,主帅却还在纠结一家得失,惦记着功劳花落谁家!
你们憋屈么?
我特娘的也憋屈!
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
诸位!
我打算绕后干嬴无缺一炮,你们谁打算跟我一起?”
“放肆!”
屈仪人都麻了:“此战我才是主帅,嬴无忌你凭什么指挥?”
他又惊又怒。
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平妖大战上,四五百个屈景昭三家的年轻人跟嬴无忌冲锋。
这次性质一样。
但恶劣程度乃是天壤之别。
若真跟嬴无忌冲了,不论输赢,屈景昭三家对抗变法的根基都会彻底腐坏,一溃千里是冲早的事情。
可搬出主帅之位,众将都有些无动无衷的意思。
他慌了,当即看向诸将厉声吼道:“嬴无缺手握雄兵二十万,便是楚国精锐尽出,都未必能够打的赢,你们休要听嬴无忌妖言惑众,连干军防御都撕不破,就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众人目光闪动,他们想打,但楚军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精锐的强度不够。
很可能连干军阵型都撕不破,就更别提毁掉辎重了!
他们……需要一把尖刀!
嬴无忌却冷笑一声:“全军覆灭,便不可么?”
也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批甲前来:“征齐前锋南宫羽,携一万精锐前来助阵。”
众人:“!!!”
尖刀来了。
嬴无忌沉声道:“诸位,谁愿随我一战?”
只是沉默了片刻。
便有一人上前。
“我愿!”
一团雪球落下,眨眼便是雪崩,只是一瞬间便有一大半人出列。
“我愿!”
“我愿!”
……
屈仪双目圆睁,面无人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