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还想问王语嫣是怎么落在鸠摩智手中的,可岳老三也说不上来,心下也有些不安。刘飞扬见段延庆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语,心下大奇,叫道:“段先生,段先生。”
岳老三叹道:“自从万劫谷中老大的好事被你破坏掉后,整个人都变了,后又被那个丐帮帮主打伤,更是心灰意冷,便时常这样了。”口中叫唤着,手臂在段延庆面前晃了几下,可还不见他反应,又重重叹了口气,他对段延庆的关心倒是出自真心。
众人皆想不到名动天下的第一大恶人竟然变成这个模样,刘飞扬心下想道:难道他真地是因为图谋不成就此心灰意懒了?这样下去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正在这时,耳边飘进细细的一句话来:“刘少侠,老夫求你一事成么?”语中苍老无力,怀着深切的恳请。
刘飞扬难以置信地望着段延庆,实在想不到他竟会如此低声下气向自己传音。此时的段延庆虽仍是模样骇人,可充满了苍老与凄苦,直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哪里还有天下第一恶人的凶狠模样。又是一阵声音飘进耳来:“我一生的复国希望已没可能达成,惟有另一个心愿盼能如愿。我知道从前对刘少侠多有不敬,可请少侠垂怜,盼能告之她的下落,我一辈子感激不尽,来生也要报答刘少侠的大恩大德!”
这时众人也发觉异样,段延庆眼中竟含有泪水,岳老三歪着脑袋问道:“老大,老大,你怎么了?”咣当一声,段延庆抛掉两边铁拐,直直跪在刘飞扬面前,腹中发出声响道:“请少侠成全!”
见此情景,众人齐齐吓了一跳,岳老三惊得张大着嘴却说不出声来,直直定在那里,彷佛看到了人世间最没可能看到的一幕。不单是他,各人面上也都是夹着震惊、不解、疑惑、同情、怜悯等种种神色。段誉知道段延庆是他段家一大仇人,可还知道他极有可能是段家上代的延庆太子,便是伯父父亲等提到他时,也都不敢有稍微轻视。他隐隐知道段延庆所求的是什么,可实在没想到那件事竟对段延庆重要到这等程度,令他可以放弃尊严。心中忽地生出奇怪的感觉,对段延庆再也生不起恨意,更有种酸楚的滋味在心头蔓延。
刘飞扬也一时慌了手脚,这一切实在令人矢料不及,段延庆竟当着众人的面向他跪下,所为的不过是一个消息!一个令他半生牵挂的消息!还是楚依依在后轻轻碰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段先生何必行此大礼,先起来再说!”一手拣起铁杖,一手要把他拉起。
段延庆却不愿起来,运功抵抗,还是那句:“请少侠成全!”力沉腰马,刘飞扬一时竟没能把他拉起。而听他语中更透着无比的坚持和哀求,令闻者心酸。稍微知道内情的楚依依和阿朱亦是大生同情,差点掉下泪来,楚依依更轻声叫道:“刘大哥……”
这一刻刘飞扬心下也是转过千百个念头,不说段延庆曾是大理太子,便以他天下第一恶人的身份,又如何有如此低声下气向人恳求过?段延庆该有五十多了吧,如此不顾身份,不顾声名当着众人的面向自己下跪哀求,其心意那是一表无疑,毫无虚假,纵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可这不单是段延庆一人的事,更事关段正淳一家人,他不得不为刀白凤着想。心下极度为难,转头望向段誉。
段誉还道他是顾及自己的感受,说道:“一切全凭二哥做主!”面上也是泛着深深的同情。
刘飞扬深吸一口气,说道:“诸位在此稍等片刻。”又对段延庆道:“段先生请随我来吧!”把铁杖递到他的手里,人已飘身向林间小道奔去。
段延庆大喜,站起身来,铁杖连点跟着刘飞扬而去。至於后面岳老三的大喊,他是半点也听不见了。
奔了半里之远,来到一条小道中间,前后数十丈皆无他人,刘飞扬料想无人听得见,逐停下身来。段延庆随后赶到,铁杖和身体一起前倾,做弯腰状说道:“请少侠告之!段某有生之年皆感激大恩大德!”
刘飞扬长叹一声,却不知从何开口。段延庆急道:“少侠难道还看不出段某的心意吗?段某今年五十七岁,活到今日已别无所求,只想知道她的下落了却一个心愿。从此什么皇位声名再也与我无关,江湖上再也没有段延庆这号人了!”
人生在世总有所求,原着中段延庆从没想过自己能得知当年的长发观音,只是把此事常埋心底,是以一心只想着能够复位登基。而在这里,当他得知刘飞扬可以给他完成另一个心愿,他的心态已渐渐发生变化。他是性格大变,可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要靠今时今日的他复位登基根本是镜花水月之事,纵是使尽一切阴谋诡计,大理子民也难认可他这副尊容,勉强下去只会把大理弄得一塌糊涂。他同样是大理一份子,他再是疯狂,也不希望大理因他而社稷大伤。在万劫谷事败后,他已基本死了这条心,而后败在独孤手上更是心灰意懒。这番巧遇刘飞扬更勾起了他人生另一个心事。之前他呆立不语,内心正是做着挣扎,他不是没有想过动手逼迫,可马上就知道这根本行不通。硬的不行,只有来软的,经过一番挣扎,他终於发现原来长发观音在他心中的地位,真地胜过自己的名声和尊严,尤其在他一无所有,接近万念俱灰之时。是以他才当众向刘飞扬跪下请求,因为有关长发观音的事,已是现在的他活下去的动力了!
刘飞扬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片真挚,心中万分相信他所说都是出自肺腑。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因为某些原因,我还是不便告诉你她的身份,只能告诉你的是她是摆夷族的女子,如今在大理也是深有地位,因当年的那一段情缘,她为你诞下一男孩,如今已有二十岁,是一个善良的翩翩公子。”
段延庆听到第一句时,本来是失望透顶,可越听到后来越是激动,当听到自己有个儿子时,混身如遭雷击,心中有如惊涛骇浪,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扑哧手中铁杖再次掉在黄土地上,这次却是他不自觉得跪倒在地。良久,他抬起头问道:“少侠说得是真的?”
刘飞扬以从未有过的庄重神色,缓缓点了点头。段延庆心头狂喜,不禁已是泪流满面,忽又俯下身子道:“求少侠一并告之我那孩儿的名字,段某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感激少侠的恩德!”
刘飞扬叹道:“不是我不想说,只因此事还涉及到了另一个家庭的声望,我必须顾及到他们。我只能和你说的是,这个女子和你的孩子,你都见过!”见此情景,心软下他又多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