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兮回首望向竹林深处,
竹叶在月色中剪影交错,那深处浓墨一片,再也无法看清,自心底里生出许多倦意来。 一潭浊水,难映明月,世间处处浑浊不堪,人性丑陋,争斗难熄。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疾不徐,辰兮知道,是张铮自后山巡查暗哨回来。
张铮目光动了动,缓缓地道:“我知道,被人欺骗、背叛,绝不是好滋味。”
辰兮轻叹一声:“是,很不好。”
张铮淡淡一笑,道:“世上有谢三斧、邵博这样的无耻之徒,却也有康铎这样忠心耿耿的人,那黎前辈何尝不是为了践友一诺,而仗义相助,就连那齐姑娘…也不能不说是个有种的人。世间之大,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我们行走在其中难免受苦,只是我们却不是为了这些人而活,总有好朋友在前头等着我们。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信念。”
辰兮看着张铮,忽然笑了:“我才发现,原来持线人说话也可以滔滔不绝。”
张铮一怔,呵呵笑道:“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有罗嗦的毛病。”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前走着。清风徐来,竹枝摇晃,辰兮犹豫了一下,到底问了出来:“铮大哥,你是持线人,是掌门的左右手,何以对虎兕柙之事,如此陌生?”
张铮目光变幻,淡然微笑:“其实你应该明白。”
辰兮一怔,细思之下,旋即了然:“是他不放心你。”
张铮道:“风筝是天龙门的暗线,而我是持线人,掌门对我戒备,实属寻常。”
辰兮点点头:“你倒不怪他。”
张铮笑了笑,温言道:“若我能接触虎兕柙, 便有办法干预风筝的选拔和训练,等到有朝一日,我能够凭自己的心意选拔风筝,风筝就会变成我的亲随。到那时,他们效忠的就是持线人,而不是掌门。”
辰兮听他如此解释,毫不遮掩,心中着实钦佩。
张铮轻轻叹息:“我也是后来才渐渐想明白的,而少爷自继任掌门的那一刻起,就在防范着那一天了。除了风筝,他还用虎子培养了其他暗线,收集各路讯息,再令他们彼此牵制,他想得比我们都远,也...也太累了。”
辰兮听他谈起龙寂樾,语气颇为尊敬,却也十分温柔,像是兄长谈起同胞弟弟一般,透着骄傲,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暖意。
虽然龙寂樾生命的前二十年,她没有参与,但依稀可以想见他是如何长大,点点头,说道:“外人都道他是掌门独子,前途无量,但想来这一路,也是很艰难的。他并没有多少倚仗可以恃宠而骄,反而多了很多常人没有的阻碍。”
张铮看着辰兮,微微一笑:“你是真正明白少爷的。”
辰兮也微微一笑:“江湖中人,谁也不容易。铮大哥,你做这持线人,也很不易吧?”
张铮淡淡莞尔:“还好。”转眼看着辰兮的侧颜,见她眸子里沉静如水,星光流动,直似一泓深潭漩涡将人拉了进去。
他复又抬头,望向天边新月,银钩倒挂竹枝,清风墨竹,恰如她此刻神情,平静之中透出些萧索之意。
张铮在心中暗叹:“倒是你,小小年纪,却很老成,想来那赤焰魔君,对你也是极为严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