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两声咳嗽,徐徐走进来一个老妪,佝偻着身子,满脸皱纹,颇有风霜之色。一头灰白头发十分蓬乱,有许多又短又硬的白毛乍在发髻外头,正是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她胸前挂着一个布袋,里面露出一个婴儿的脑袋,看上去异常瘦小,好像只有七八个月大。这婴儿闭着眼睛,脸上的轮廓很僵硬,没有什么肉感,但仍然鼓鼓的。
这老妪一手轻轻将婴孩搂在怀中,动作轻柔无比,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在往嘴里送。只见她一口黑黄不全的牙齿,咬下一颗山楂,费力嚼着,一面低头呵呵笑道:“小一乖,你才刚满周岁,吃不得这个,等你再长大些,姥姥给你做马蹄糕吃。”
那婴孩动也没动,眼睛还是闭着,小嘴却一张一合:“姥姥真好,小一最爱吃马蹄糕了...马蹄糕,豆沙条,桂花酒酿小元宵,松子茶糕满街跑...”
楚南风看着这婴孩的脸,眉头一皱,他曾经在萧娘子的青楼里见过不少蜡像,都是以蜡油浇筑在真人身上所制,也曾见过一些用人皮人骨做成的人偶傀儡,但似乎都和眼前的婴孩不同。
他回头去看萧娘子,发现她的脸色也变了。这婴儿的脸既真又假,一时竟分辨不出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好像便是一个来自地府的鬼婴,能做出这样一件怪物的人,想必不是寻常。
周寻意迎了上去:“大婶,你嘟囔什么呢?你哪条道儿上的?——”
话音没落,眼前的老妪突然咧嘴一笑,手中的糖葫芦向前一送,竹签直插向周寻意的眼睛。这一下快如闪电,又是在这昏暗无比的破庙里,周寻意只觉眼睛一花,右眼皮上便传来一丝针刺般的刺痛,吓得他慌忙向后仰去。
睁眼一看,竹签就横在眼睛上方不足半寸的地方,还没等他调整姿势直起身来,竹签陡然向下一斜,干净利落,又朝他咽喉直插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周寻意只得再次顺着竹签的来势将身体下沉,躺倒在地,一个翻滚躲开了。他两眼始终紧紧盯着那老妪拿糖葫芦的手,生怕再受她突袭。
但令他崩溃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竹签又鬼魅一样戳到了眼前。
这一次签头直插向他胸口,尖端几乎已触到了衣衫,周寻意以手撑地,手脚并用,在地上迅速后退。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他无法思考,只能靠本能做出反应。
老妪向前急追两步,见隐隐有僵持之势,竹签去势再一次变化,又对准了周寻意的小腹,果断刺下。周寻意大叫一声:“往哪儿扎呢!——”双腿岔开,竹签正插进他两腿之间的地面,惊险万分地躲了过去。
楚南风目光动了动:“剑法...”这老妪所使的赫然便是剑招,只是这招式去除了一切繁芜,唯余最后伤人的那一击。且这老妪出剑极其果决,一击不中便立刻变幻招式,绝不令双方有片刻僵持。
因为僵持就给了对方反应的时间,就有可能想出应对办法。只有以迅雷之势不断变招,不给对方任何机会,才能始终立於不败之地。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法尤其如此。楚南风明白这个道理,看来眼前这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老太婆,更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片刻功夫,老妪又使出了五六招,周寻意依旧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躲避,保不定哪一刻便要中招。楚南风朝身后的辰兮一侧头:“你先走。”
辰兮知道楚南风这三个字的言下之意——他没有把握确保自己毫发无伤。毕竟还有萧娘子和唐真真在场,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到时候分身乏术,便顾不得自己了。
辰兮站着没动,轻声说道:“外头不见得比这里安全。”
楚南风一怔,也对...此刻庙里只有这个老妪和她怀中婴孩,门外却有可能杀机四伏,在对敌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一念未完,只听周寻意一声闷哼,竹签刺入了他肩窝,老妪手一松,欺身上前拿住周寻意右臂使劲儿一扭,“哢嚓”一声,接着传来了周寻意的惨叫:“啊啊啊——”
但是叫声又戛然而止,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老妪怀里的婴孩小口一张,一物飞射而出,正打在周寻意天枢穴上,他顿时双腿一僵,再也无法挪动一寸。
萧娘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把唐真真护在身后,随时防备这老妪杀了周寻意之后,转换下一个目标。
便在此时,银光一闪,御鹤出鞘,楚南风挺剑而上:“老人家,讨教了!”他身形飘动,筱乎间已迫近老妪身前,剑尖轻轻一撩,已蕴含数种变化,便似水流,出无定型,入则无声。
老妪神色一凛,抛下周寻意,错步向一侧避开,又咧开嘴笑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