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裕看着孙雏,那些如火的念想在他眼底变得柔软起来,立即抛却了所有的烦忧。
「怎么还叫林公子?都说了让你叫名字就行。」林子裕快步走到孙雏身边,拉起她发冷的小手,引她入座。
孙雏的羞涩掩藏不住,低着头不敢说话。林子裕不想逼她,便说要去吩咐小厮添些炭火,再找个大夫来府里给她诊脉,替她开个方子、抓几帖药补身体免得受寒,还得给她找个合适的披风穿着回去。
林子裕刚起身转向门的方向,孙雏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摆,轻轻唤道:「……子裕。」
她的声音很轻,就如外头的雪落到地上一样。
她又低下了头,林子裕愣在原地,两人皆是心如擂鼓。
待林子裕出门吩咐完小厮,孙雏主动提议要替他研墨,他欣喜於未来妻子的亲近,便应了她。他想了想,林家的回信眼下是写不了了,便写了一封问候孙家的信,让孙雏顺道带回去。
两人在书房里轻声交谈,偶尔抬眼看落雪,赏白梅,倒也有一番意趣。林子裕忽然想起,除了笙娘以外,似乎只有孙雏会如此温柔地和他说话了。幼时笙娘总会让他枕在自己膝上,轻轻抚着他的发顶,说着一些他如今已经记不起的话语。当时张叔也时常在旁边,替他们送来一些小食,偶尔带他放风筝。
才刚想起这些,张叔正好给他们送了小食过来。一个个精致可爱的梅花糕还冒着热气,配上一壶热茶,正合时节,又像回到了幼时最平静的日子。热气袅袅,氤氲了眉眼,熨平了心绪,温柔了年岁。
在这一刻,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他没有了娘,却有未来的妻子陪伴在侧。一样的是,在这短暂的美好时光里,他只是子裕,不是林子裕。
用过了点心,林子裕让张叔点了一个家仆送她回去。趁着张叔不在,孙雏迅速地塞了一封信到他手上,认真地叮嘱:「待我归家,方可打开它。」
林子裕在门口和孙雏道了别,匆匆回到书房开了信封。
「时至今日,仍然不知公子为何会选择我呢?我虽深知自己和您并不般配,却因这荒唐婚约而暗自窃喜。我从未和您说过,您初来洛镇之时,我便偶然看见了您。我同父亲一起送新制的纸上门,恰巧瞥见了廊道上的公子,视线追随着您,难以自持。那时您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宛若谪仙。我想,世上怎会有如此俊秀的男子呢?」
「时隔数月,我同妹妹出门,见公子给了街上乞儿银两。那孩子不知和您说了什么,您带着仆从跟在他身后,我也忍不住悄悄跟了上去。乞儿指着一间破庙,它屋顶破了无数个洞,窗也漏着风,连仅剩一半的门板都摇摇欲坠。他告诉您那是他的家。后来,听街访邻居说,公子捐了银两修庙,我好奇追问,发现正是那间破庙。」
「那阵子听其他商家说,公子府上所有订购的物品都少了许多,但是府中的家仆看来气色很好,也总能做新衣,看来不似有苛待下人之嫌。大家猜测,是因为修了庙,公子只好缩减自己的用度。我想,那间大宅子里的公子,是一位很温柔的君子。」
「见到公子的机会寥寥无几,故而格外珍惜。每每见到您出现在喧闹的街上,我都会悄悄地看向您,在您转过头之前移开视线,就怕您发现我。於此同时,我又希望您能看见我,知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洛镇有个规矩,未出嫁的女子不得下葬,所以洛镇的姑娘一定得嫁人。我自小便想像过,自己将会有怎样的夫君,唯独没想过,能遇见公子这般的男子。」
「公子,我从未告诉过您,以后可能也不敢亲口告诉您,但我又怕您不知晓,其实我心悦您已久。提笔时,我大胆猜想,公子也是因心悦於我,这才求娶我。然世间纷乱,走到这一步也许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好运。我深怕有变故,不敢署名,也不敢写下公子的名字。若未来我不能与您共白头,请将这份心意沉入荷塘深处,连同当日的您与我。」
起初,林子裕面上尽是茫然,到最后却是红了眼眶,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他没能保护自己的母亲,也没能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安心。哪怕孙雏没有看到那封成了灰的信,她都知道林家不会同意。他心尖上的姑娘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他心疼。
他不希望这只是自己和孙雏短暂的美梦,於是提起笔,毫不犹豫地在信纸上留下心迹。哪怕他可能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他都不想和孙雏分离。他会拚尽全力,自己想办法将世间美好献给孙雏。
林子裕的心里有一个洞,孙雏填满了它。只要有人提起孙雏的名字,寒风不再冷,药汁不再苦。只要有孙雏在他身边,活着这件事对林子裕来说,再也不难不苦了。孙雏是咒语,是药方,是幸福,是林子裕心里扎了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