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个冰凉幽暗的湖底，它昏昏沉沉的凝立在一方人头石像上，下方一个声音缓缓讲述着。

“……这是决不能被外部世界所知的秘密，也只有在这个戒林的最核心之地，神性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在排除了一切外来物质，甚至你我连肉身都消亡殆尽，只剩一团意识坦诚相对的情况下，才可以传达给你的‘真相’……”

“而离开月湖后，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直到未来合适的时机，重新回忆起来……”

……

混乱之神初时还并未太过在意，但随着谈话的深入，一股后背发凉的感觉，自它体内升起。

混乱之神心神震动，在这短暂的时间夹缝中，它听到了一段可怖的谈话，一个……针对神性世界的误导计划……

还没等它将这部分记忆完全看过，意识的时间忽然发生了跳转。

当水母再次睁眼时，它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止界中。

那是一家店铺，对沐游来说最为熟悉的地方——他从小长大的宠物店。

“发生了什么？”水母体有些茫然，它知道这应该是后面某段还没梳理到的记忆，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跳转到这里。

场景中，沐游走向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内阳光明媚，林雪坐在窗台前的躺椅上，晒着阳光，蜷缩着双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浅眠。

整个止界中，也只有他们两人保持着活动。

水母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沐游走向了熟睡的林雪，看着深爱之人的睡颜，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掌慢慢抬起。

沉睡中的林雪却在此时惊醒，看到沐游的动作，顿时惊慌起来，抓着他的手：“不，不可以这么做……我还能坚持的……我答应过，会陪你走完……”

沐游却微笑了一下：“你该离开了……”

“而且，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会回来这里找到我的……”

“不，不要……”林雪伸手，惊慌的想要拒绝。

沐游却已经一掌拍下，印在林雪身上。

就像当初他在戒林中，一掌一个拍出那些寄生者体内的蝴蝶一般。此刻林雪体内，也有某种看不见的事物被拍了出去。

林雪顿时保持着伸手的动作陷入石化，如同其他被封印在止界中的生灵一样，退出了止界，变成了一尊人形驱壳。

止界内清静了下来，沐游将林雪的雕像小心的在角落安放好，这才回头，看向身后漂浮的水母。

“那么现在，该来解决一下我们的问题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水母皱眉问。

“这里是，时间囚笼。”

水母立即恍然，这里是沐游曾经在时间之心中的记忆……混乱之神也曾进过时间之心，它对这里的规则并不陌生。

“刚才的那段对话，是什么意思？”混乱之神此刻更在意的，还是刚才听到的那段令他毛骨悚然的信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是一个局，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你引到这里，引入这座专门为你打造的囚笼中……”

“专门为我打造？”

“你自以为站在大气层，实际上，你也只是一枚棋子，你看似在暗中谋划的一切行动，其实只是在环境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做出的选择……”

沐游此刻仍然处於寄生进行中的状态，水母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意志和记忆，但他却浑然不惧，甚至反客为主。

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界，而混乱之神不是主动侵蚀他，只是被他邀请进来做客的一般。

“那些真相，你早就知道？”通过意识的侵蚀，水母很快理解了前因后果，也猜到了将会发生什么，怨毒的瞪着沐游。

“我知道，但我忘记了，倒是托你的福，才让我想起了这段十分重要的记忆……”沐游呼了口气。

此刻他已经完全想起了当初在月湖之下，机械师告诉他的那番信息。

当时机械师已经如预言家一般，告诉了他未来的一切走向，包括他将来会与混乱之神一战，并且会被混乱之神打败，当场被寄生。

但寄生，才是他们计划真正的开始，因为他们早已挖好了坑，在沐游的记忆中备好了一方囚笼，只等着噬神兽的母体跳入。

但这个计划是一步暗棋，是一次瞒天过海的欺诈行为，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这里的‘任何人’，甚至也包括了沐游自己，因为他们欺诈对象不是某个个体，而是整个神性世界，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外露，都会让这个计划功亏一篑。

而他们观测到的未来之所以截止到今天，也并不是因为这一天他们会完成寄生交接，而是因为，这一天他们会回到时间囚笼，完成一个更大的时间闭环，在闭环完成前，这个世界线的未来都将不可观测，甚至可以说不复存在。

“你们想用这里困死我？只可惜，单纯的时间是杀不死人的。”水母体眼神阴毒道。

“你错了，时间可以杀人，时间甚至可以磨灭一切事物，只要那段时间足够漫长……”

沐游现在终於明白，为什么他当初会在时间囚笼中滞留了一个月之久。

并不是因为他出不去，而是他主动选择了留下，时间囚笼中度过了两千年后，从林雪被他送走的那一刻，这里便不再只是囚笼，更是他和混乱之神的战场。

“我们这一战的确会长久的耗下去，但不是几百年，不是几千年，也不是数万年，而是——30亿年。”沐游平静的看向水母体。

薇薇安说的对，一个人在时间囚笼中是呆不下去的。

林雪，薇薇安，妖精女王，包括他自己，那时都以为是他是自己一个人走完了剩下的30亿年。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被囚禁在时间囚笼中的，并非他一个人，也正因为一直有人陪着，沐游才能撑过那么久。

但即便如此，整整30亿年过去，他的灵魂，记忆，意志也已经全都被消磨殆尽，只剩一具没有魂的空壳，要不是有存档器，当时的他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

而他都撑不住，敌人能熬得住么？

还是那句话：时间可以杀死一切，只要足够漫长……

30亿年……

水母体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倒吸了口气，怨毒的瞪着沐游：“你想和我同归於尽？”

纵使没有亲身经历过，它也大概可以想象到，30亿年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无法理解，这种‘既然杀不死你，就用时间熬死你’的逆天计划，沐游怎会同意。

“同归於尽？不，会死在这里的只有你，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回来救我出去。”沐游说。

水母体嗤之以鼻：“你看到过未来，那就应该知道，每一次重新来过，都会诞生一次不同的未来。”

“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流落到了另一个没有你的世界线，并且在世界规则下忘记了你的存在。上次她能回来，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巧合下撞了大运，你怎敢肯定，再来一次她还会再次记起你？”

面对水母体的质疑，沐游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我们约好了，我相信，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一定会回到这里赴约。”

“不，她不会的！你会被她遗忘，被所有人遗忘，最终化为一粒时间的灰尘，永远的飘荡在这里……”水母体诅咒一般的说。

“那就，拭目以待吧。”沐游笑了笑，也不多争论，只是转向水母体，伸出了手。

“总之，接下来的30亿年，请多多指教……”

“希望你尽量撑的久一些，不然我会很孤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