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明白。他的神性?」
提彬大声说道:「亲爱的,直到那个时候,耶稣的追随者们认为他是一个终有一死的先知,一个伟大而能力超群的人。但无论如何,他是一个人,终要一死。」
「不是上帝的儿子?」
提彬说道:「对了。‘耶稣是上帝的儿子’是由官方提出的,这一说法在尼西亚会议上被投票通过。」
「等一等。你说耶稣的神性是投票的结果?」
提彬补充道:「赞成和反对的票数比较接近,险些没被通过。但不管怎样,确立耶稣的神性,对罗马帝国的进一步统一以及增强梵蒂冈教廷的权力都至关重要。通过确立耶稣神性的手段,君士坦丁把耶稣变成了一个超脱於人类世界、权力不容侵犯的神。这不仅排除了异教徒对基督教的进一步挑战,还使得基督的追随者们只能通过罗马天主教会——这个唯一确定的神圣渠道——来给自己赎罪。」
索菲看了兰登一眼,他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都与权力有关,」提彬继续说道,「把耶稣确立为救世主对充分发挥罗马教会和罗马帝国的政府职能非常关键。许多学者都宣称,早期的罗马教会把耶稣从他原来的追随者那里偷走了,把他的教诲裹进不可穿透的神性的斗篷里,以此来扩大他们自己的权力。我就此写过好几本书。」
「想必那些虔敬的基督徒每天都会给您写信骂您吧?」
提彬不同意:「为什么他们要发那种信?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基督徒都知道基督教的历史,都知道耶稣是个伟大而能力超群的人。君士坦丁卑鄙的政治花招一点也抹杀不了耶稣的伟大。没人会说耶稣是个骗子,或否认他曾存在过,激励了千千万万的人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我们所说的只是君士坦丁通过利用耶稣的重大影响和尊贵地位谋利,也由此塑造了我们今天的基督教。」
索菲瞅了瞅她面前的那本艺术书,急着要听下文,并去看达文西画的圣杯。
提彬加快了语速:「其中的曲折在於,由於君士坦丁是在耶稣去世将近四百年之后才把他说成神的,因此有成千上万份记录着耶稣为凡人的文献依然流传着。为了改写历史,君士坦丁知道他必须采取大胆的行动。由此,基督教历史上影响最为深远的事件发生了。」提彬停了一下,盯着索菲,继续说道:「君士坦丁下令并出资编写了一本新的《圣经》。这本《圣经》删掉了那些记叙耶稣凡人特征的福音,而将那些把他描述得像神一样的福音添油加醋了一番。早先的福音书被查禁焚烧掉了。」
兰登接过话茬:「非常有趣的是,那些选择尊崇被禁的福音书,而不看君士坦丁制定的《圣经》的人被称为异教徒。‘异教徒’(heretic)这个词就是从那时候来的。拉丁语中‘异教徒’(Haereticus)的意思是‘选择’。那些‘选择’了基督原有历史的人反而成了世界上的第一批异教徒。」
提彬说道:「让历史学家们庆幸的是,君士坦丁试图销毁的福音书中有一部分竟流传了下来。《死海古卷》於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以色列沙漠库姆兰附近的一个洞穴里被发现。当然了,还有一九四五年在埃及哈马迪发现的《科普特文古卷》。这些文献不仅讲述了圣杯的真实故事,还以很人性的词句谈论基督的教诲。当然,梵蒂冈为了保持它那欺骗民众的传统,竭力制止这些古卷的发表。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原因很简单,这些古卷明显地展示了历史上存在的分歧和摩抆,明白无误地确认了现在的《圣经》实际上是由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编写删节而成的。那些人把耶稣基督说成是神,从而利用他的影响来巩固自己的权力。」
兰登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可是,也要知道,当代的罗马教廷压制这些文件的愿望确实是出於他们对有关耶稣的那些既定观点的真诚信仰。今日的梵蒂冈教廷是由那些非常虔诚的教徒组成,他们确实相信这些说法相反的材料只是些伪经。」
提彬舒舒服服地坐到索菲对面的椅子上,笑着说:「你也看到了,比起我来,咱们的教授对罗马教廷可是仁慈多了!可是不管怎样,他说的没错,现在的教士们确实认为这些反面材料是伪经。然而,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多少年来君士坦丁制定的那本《圣经》是他们眼中的真理。没有人能比那些传教者更相信自己传播的信仰了。」
兰登说道:「他的意思是,我们信奉的上帝是神父眼中的。」
提彬反驳道:「我的意思是,神父教导我们的关於耶稣的几乎一切都是假的。关於圣杯的事也不例外。」
索菲又看了看书上达文西的话。无知遮蔽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误入歧途。啊!尘世间可怜的人们啊,睁开你们的双眼吧!
提彬拿起书,翻到中间。「最后,在我给你看达文西画的圣杯之前,你先看一下这个。」他翻到一幅彩色的图片,那图片整整占了两页纸。「我想你肯定认识这幅壁画。」
他在开玩笑吧?索菲看到的是世界名画——达文西为米兰附近的圣母修道院创作的壁画——《最后的晚餐》。那幅已遭风化的壁画描述的是耶稣对他的门徒宣布会有人背叛他时的情景。「我知道这幅画。」
「那就请允许我耍个小小的把戏。请合上眼。」
索菲合上了眼,不知道他会耍什么花样。
提彬问道:「耶稣坐在哪儿?」
「中间。」
「好的。那么,他们在分发和享用什么食物呢?」
「面包。」这还用问。
「很好。那么,他们在喝什么呢?」
「酒,他们在喝酒。」
「非常好。最后一个问题。桌子上有多少个酒杯呢?」
索菲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个圈套。晚餐后,耶稣拿起那杯酒,与他的门徒分享。她说道:「一个酒杯。是圣餐杯。」基督之杯。圣杯。「耶稣将圣餐杯传递给了其他人。现代的基督徒在圣餐仪式上也是那样做的。」
提彬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睁开眼吧。」
索菲睁开眼,看到提彬在得意地冲着她笑。她低下头看着那幅画,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每个人都有一杯酒,耶稣也不例外。有十三个杯子。而且这些杯子都是平底的玻璃小酒杯。画上根本就没有圣餐杯。没有圣杯。
提彬眨着眼,说道:「很奇怪是吗?根据《圣经》和标准的圣杯传说,圣杯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可奇怪的是,达文西好像忘了把圣杯画上去。」
「艺术学者们肯定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你会吃惊地发现,大部分的专家对画中的异常要么没发现,要么就故意视而不见。实际上,这幅壁画是通向圣杯秘密的关键所在。达文西把这个秘密堂而皇之地画在了《最后的晚餐》上。」
索菲急切地打量着那幅画。「这幅壁画告诉我们圣杯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
提彬轻声说道:「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什么人。圣杯不是一件物品。实际上,它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