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炉火还在劈啪作响。
镜头突然抖动了一下,科勒的手臂随之出现在了画面上。他前倾着身子,似乎要尽力抓住粘在轮椅下面的东西。重新坐下之后,他从身前拿出了一把手枪。调节过角度的摄录机拍摄到了一个可怕的画面……从后面看去……顺着枪管的方向……枪口直接对准了教皇内侍。
科勒说道:「忏悔罪过吧,神父。开始吧。」
教皇内侍震惊地看着他,说:「你绝不会从这里活着出去。」
「你的信仰使我从小就遭受苦难,死了也许就解脱了,我求之不得。」科勒这时双手握住了手枪,「我给你个选择,要么忏悔罪过……要么立刻死掉。」
教皇内侍朝门口瞥了一眼。
「罗奇尔就在门外。」科勒大声喝道。「他非常想杀了你。」
「罗奇尔发过誓要保护——」
「罗奇尔让我进了这里,带着武器进来的。他对你的谎言感到厌恶。你只有一个选择,向我忏悔。我要听你亲口说出真相。」
教皇内侍犹豫了起来。
科勒扣起扳机,问道:「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杀了你?」
「不管我跟你说什么,」教皇内侍说道,「像你这种人是绝不会明白的。」
「不妨试试看。」
教皇内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侧影矗立在炉火暗淡的光线中。他开口说话时带着一副正义凛然的口气,与其说他在忏悔不如说他在讲述自己无私的光荣事迹。
「自鸿蒙之初,」教皇内侍说道,「这个教会就与上帝的敌人进行着斗争。时而唇枪舌剑,时而短兵相接。但我们都无一例外地挺了过来。」
教皇内侍这时流露出了一种信心。
「但是,过去的魔鬼,」教皇内侍继续说道,「只是指责与憎恶……这些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敌人——这些敌人只是激起了人们的畏惧之心。可是,撒旦是狡猾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抛弃了凶暴的面目,重新换了一副脸孔……一副纯理性的面容。虽然能一目了然,但阴险狡诈,同样没有灵魂。」他的语气中突然透出一股愤怒——近似发疯般地突然变换了语气,「你倒是说呀,科勒先生!教会如何才能宣布那些培养了我们的逻辑思维的事物的罪过!我们如何才能反对那已成为我们社会根基的事物!每次教会提高嗓门做出提醒,你们就反过来大叫,说我们无知、偏执、专制!你们的罪恶越来越深,它披上了自以为是的理智主义的外衣,像癌细胞一样扩散。你们把科技创造的奇蹟神圣化。这是在神化自我!想让我们不再怀疑你们的至善至美,让我们明白科学的到来是要把我们从疾病、饥饿与痛苦中解救出来!看看科学——看看这位不断创造出奇蹟、无所不能且乐善好施的新上帝吧!它无视武器制造与混乱局势!不管人们严重的孤独感与没完没了的危机。这就是科学!」教皇内侍朝着枪口走了过去,接着说道:「但是我已经看到了其中隐藏的撒旦的面孔……我已经看到了危险……」
「你在讲什么!威特勒的科学发现实际上证实了上帝的存在!他是你的支持者!」
「支持者?科学与宗教并不是这样就合在了一起!我们追求的并不是同一个上帝,就像你与我一样不同!谁是你们的上帝?质子、质量,还是带电粒子?你们的上帝如何赋予人类灵感?你们的上帝怎样触及人类的心灵,怎样提醒人类对一种更强大的威力负起责任!威特勒是误入了歧途。他的成果根本不是对宗教的支持,而是对神明的亵渎!上帝创造天地的景象是不能被人放在试管里摇晃着四处展示的!这并不是赞美上帝,这是贬低上帝!」教皇内侍这时双手抓住自己的身体,声音中透出狂躁情绪。
「於是你就找人把李欧纳度.威特勒杀了!」
「为了保护教会!为了拯救人类!为了挽救人类丧失了的理智!人类还没有准备好将创造天地的威力掌握在手中。放在试管里的是上帝吗?难道一滴液态物质就能让整个城市蒸发吗?得有人来阻止他!」教皇内侍突然没有了声响。他把目光转向别处,重新看着火堆,似乎在思忖着自己的抉择。
科勒端枪瞄准了他,说道:「你已经认罪了。你逃不掉了。」
教皇内侍大笑起来,感到一阵悲哀。「瞧见了吧。忏悔罪恶就是解脱。」说着,他朝门口看了看。「当上帝站在你这一边时,你就有了选择,你这种人是绝对领会不到的。」话音未落,教皇内侍就一把拽住领口,猛地撕开长袍,露出了胸膛。
科勒摇晃了一下身体,显然是吓了一跳,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教皇内侍没有回答。他走到后面的壁炉前,从泛着红光的余火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住手!」科勒喝令道,手枪依然瞄准了教皇内侍,「你这是干什么!」
教皇内侍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块红热的烙铁。那是光照之星。他的眼中顿时射出狂热的光芒,说道:「我本来打算独自一人完成这项工作的。」他因过於激动说话的口气都是恶狠狠的。「但是现在……我明白是上帝特意让你来到这里。你就是我的救星。」
科勒还没能做出发应,教皇内侍就闭上双眼,勾着头,猛地将那块火红的烙铁压在了自己胸膛中央。他的肌肉发出「嘶嘶」的响声。「圣母马利亚!圣母……快看看你的儿子吧!」他痛苦地尖叫了起来。
科勒这时步履蹒跚地出现在画面上……他腿脚不灵便地站了起来,手枪在身前猛烈地抖动着。
教皇内侍的尖叫声越来越大,他一脸惊愕,跌跌撞撞地走动着。他将那块烙铁扔到了科勒脚下。紧接着这位牧师一下子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接下来的画面是一片模糊。
随着瑞士卫兵冲进房间,萤幕上出现了一阵骚乱。音带里传出了砰砰的枪声。科勒紧抓住胸口,向后倒了过去,淌着鲜血倒在了轮椅里。
「住手!」罗奇尔大叫着,试图阻止卫兵向科勒开枪。
依然扭动着身子的教皇内侍在地上打着滚儿,指着罗奇尔发疯似地叫道:「光照派的人!」
「你个畜生,」罗奇尔大叫着朝他跑去,「你个道貌岸然的畜——」
沙特朗连发三枪将罗奇尔打倒在地。罗奇尔滑倒在地板上,死了。
紧接着卫兵们冲向受伤的教皇内侍,把他围了起来。就在他们挤成一堆的时候,摄录机拍摄到一脸茫然的罗伯·兰登跪在轮椅近旁,看着那块烙铁。就在那时,整个画面奇怪地倾斜了起来。科勒又恢复了知觉,正把那部微型摄录机从轮椅扶手下面的支架上拆下来。他想把那部摄录机递给兰登。
「给——给……」科勒喘着气说道,「把这个给——给媒——媒体。」
之后,萤幕上什么画面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