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一片寂静。索伦托毫无表情。他也许正勃然大怒,但表情被过滤系统拦住了。

“我能跟你的上司们谈谈这事吗?”我问他,“还是说他们现在正看着呢?我打赌,他们正在看吧。”我朝着监控摄像头挥挥手,“嗨,头儿,你们怎么看?”

更长时间的沉默。索伦托静静地盯着我。“毫无疑问,他们正在看,”他终於开口说道,“而且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很乐意同意你的要求。”听起来索伦托并不是特别焦躁。

“真的?太棒了!我什么时候上任?噢,还有,你什么时候滚蛋?”

“马上。老板们正在准备合同,会发给你的律师。然后我们——他们会把你送到哥伦布,签下实体协定。”他站起身,“那么——”

“不过嘛——”我再次打断了他,“刚才我花几秒钟想清楚了,你的邀请被拒绝了,彩蛋什么的还是独自找比较有趣,谢谢。”我站起身,“你和其他的跪舔都玩蛋去吧。”

索伦托开始大笑,他那发自肺腑的大笑令我有点不安。“很厉害!你小子真的很厉害!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嗯?”他停了下来,“这才是我预想中的回答嘛。现在,来看看第二份提议吧。”

“还有?”我重新坐下,把脚架上桌子,“嗯,说吧。”

“我们会马上给你的绿洲帐户转入五百万——我是说,马上——来换取通过第一扇门的攻略。你要做的只是把通过门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告诉我们。搞定之后,人财两清,你大可以继续独自找寻彩蛋,而这项交易内容会被保密,无人知晓。”

说实在的,我的确犹豫了一下,五百万够我用一辈子的,而且即使我帮助“第六人”通过了首扇门,后边也还有两扇门拦着他们。

“相信我,孩子,”索伦托说,“趁你还有机会,定了这笔交易吧。”

他长辈般的语气让人反胃,这反而坚定了我的信念:我不能把自己出卖给“第六人”。如果这样做了,而他们最终又赢得了这场比赛,我他妈就是千古罪人。我,韦德,不想在羞愧难当中度过余生。希望埃奇、阿尔忒密丝和其他的猎手也这样想。

“没戏,”我把脚放回地面站了起来,“我们就此别过。”

索伦托看着我,真奇怪,他流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别急,事情还没完。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提议,帕西法尔。最后一个。”

“你不明白吗?你们收买不了我。别再逼逼了,傻逼们,再,见。”

“坐下,韦德。”

我呆在那里,他叫了我的真名?

“没错,”索伦托厉声道,“我们知道你是谁。韦德·欧文·沃特,生於2024年8月12日,双亲亡故。我们还知道你的住所,你和姨妈住在俄城波特兰700大街的一个活动房社区里。确切地说,是第56–K单元。据我们调查,你三天前进了姨妈的活动房,至今还没出来过。”

有个视频弹窗出现在他面前,显示着我居住的叠楼。视频是俯拍的,一定是飞机或者卫星。从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监视到活动房的两个主要出入口,我的秘密小道并不在其中。他们不知道我早就离开了。

“你感觉如何?”索伦托的嗓音恢复了先前的愉快和自傲,“你真该出来走走,韦德,老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他把图像放大几倍,然后切了热成像显示,可以看到活动房里几个人形的轮廓,这些正襟危坐的人里面有成人也有小孩。他们没什么动静,显然是登入了《绿洲》。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应该没人能从绿洲资料库里偷到使用者资料啊,而我的帐号资讯中甚至没写下住址。创建帐户的时候也无需位址,只要名字和视网膜记录就成。他们是怎么找到我姨妈家的?

八成是我在学校注册时的资讯。

“你的本能反应一定是退出游戏马上逃跑,”索伦托说,“我希望你别冒这样的险,活动板房周围现在布满了高爆炸弹。”他从裤袋里掏出似乎是遥控器的东西,“我的手指就按在起爆按钮上,如果你强退游戏,几秒之内就会死掉。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沃特先生?”

我缓缓点头,不能让自己被绝望压倒。

他在吓唬我,一定是在吓唬我,即便炸弹是真的,他也不知道我其实正在半里之外的秘密小屋里。看来索伦托认定我就是其中一个热成像轮廓。

如果他真的炸掉了我姨妈的活动房,我大概也会安然无恙,那些废汽车正像掩体一样层层保护着我,不是么?还有,为了我而杀掉活动板房里的所有人这种事也太——

“你们是怎么——”

“我们是怎么找到你是谁,还有你住在哪儿的?”他笑着打断了我的话,“很容易。听好了,小鬼。你在绿洲公共学校系统注册的时候,把姓名和地址留给了他们,大概是为了寄成绩单,我猜。”

果然如此。我的角色名、真名还有住址都在学生档案里,只有校长才有权调用。这是个愚蠢的错误。不过我刚上学那会儿哈利迪还没去世,彩蛋比赛尚未开始,没必要隐瞒自己真实资讯,所以这事真不能怨我。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绿洲上学?”我问道。答案显而易见,但我需要时间。

“猎手网站上有留言说你和你的小伙伴埃奇都在卢德斯上学。所以我们决定买通几个绿洲学校的管理员。你知道他们一年只能赚多少吗,韦德?简直可怜。你们的一个校长帮我们在学生资料库找到了某个角色叫帕西法尔的人,你猜后来发生了些啥?”

又一个视窗跳了出来,是我的学生档案。我的真名、角色名、学生代码(韦德三)、出生日期、社保号、家庭地址和学习成绩都在上面,此外还有一张五年前的老照片,那是我在转学的时候拍的。

“我们还有你朋友埃奇的资料,不过他很聪明地用了假名和假地址,所以我们得多花点时间。”

他停下来等待回答,但我正在竭尽全力地维持平稳呼吸,所以没有开口作答。

“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项提议,”索伦托兴奋地搓着手,像正准备打开礼物的孩子,“告诉我们怎么通过第一扇门,否则死路一条。”

“别唬人了。”我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清楚,这不是唬人,完全不是。

“我没有,韦德,我没有。你得想清楚,这世上发生的大事多了去了,你真觉得会有人关心哪个城市郊外垃圾堆里发生的爆炸吗?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场化学事故,要不就是哪个恐怖分子在自制炸弹。这只不过意味着又少了几百个会和他们抢粮票和氧气的废物罢了。没人会在意,而政府甚至都懒得去清理现场。”

都是实话,可我在想出对策之前,必须拖延时间。“你们要杀人?”我问道,“就为一场游戏比赛?”

“别装傻,韦德,这事关上千亿资产和世上利润最高的公司。它不仅仅是一场游戏,从来都不是。”索伦托向我侧倾过来,“你还有机会成为赢家,小鬼。如果肯帮我们,五百万依旧不变。怎么说呢……你可以在十八岁就赋闲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或者,也可以在几秒之内登上天堂。不过嘛,在做选择前,你最好先问问自己——如果你母亲还在世,她会怎么希望?”

放在平时,我一定会拍案而起,但现在恐惧攫住了我,“你如何保证在交易达成后不会要我的命?”

“不管你怎么想,除非真的没了选择,否则我们不会杀人。再说了,我们还要面对两扇门,不是吗?”他耸耸肩,“也许将来还用得着你。虽然我个人对此表示怀疑,不过总得听头儿的话。而且,你其实没得选,对吧?”他压低了声音,仿佛要讲述什么惊天秘密,“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才能拿到黄铜钥匙,怎么通过第一扇门,就能安度此生。当然,在确定所言不虚前,你必须在这儿待上一阵。如果敢耍什么花样,那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明白了吗?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答案差点脱口而出,但我最终还是理清了头绪,他们没有放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即使帮IOI通过了第一扇门,我也是死路一条。他们不会让我得到五百万,更不会让我把死亡威胁的事告知媒体——如果活动房边上真有遥控炸弹的话。

到头来,不管他们只是威胁恐吓还是真的要狠下杀手,我都只有两个选择:助纣为虐,或者冒死抗争。

是时候鼓起勇气做出决定了。

“索伦托,”我吞了口口水,不让牙齿打战,“我得说,你和你的老板永远都找不到哈利迪彩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比你们加起来都聪明。无论你们有多少钱或者能威胁多少人,这些都没用。IOI败局已定。”

我点了退出选项,角色开始消失。索伦托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怜悯地朝我摇了摇头,“真蠢,孩子。”然后我的面罩暗了下来。

在秘密小屋的黑暗之中,我浑身颤抖,但一段时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颤颤巍巍地拉起面罩脱下手套,眼睛开始逐渐恢复视力后,暂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假的,索伦托和我打了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真是漂亮,佩服。

我倒了杯水,这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几秒钟后,冲击波袭来,我丢掉杯子匍匐倒地,双手抱头。可以听到远处叠楼倒塌相撞的金属撕裂声。这恐怖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然后周围重归寂静。

我最终克服恐惧离开了货车,在垃圾堆里清理出道路,走到了外边。天啊,叠楼的另一边,有条巨大的烟柱直通云霄。

我随着人流沿着街道北沿向那跑去。那叠楼,包括姨妈的活动房,都成了浓烟升腾的废墟,除了燃烧着的扭曲金属外,什么都不剩。

大量的围观者聚集在一旁,但没人走进废墟去寻找幸存者。因为很明显,不会有任何幸存者。

废墟旁有排经年的丙烷罐,其中一个受到爆炸波及,开始燃烧起来,人群四散而逃,纷纷寻找掩蔽。接着,火势蔓延,其他的气罐也接连起火,围观群众急忙退到了更远点的地方,与事发现场保持距离。

旁侧叠楼里的居民知道,如果对这火灾听之任之,他们也自身难保,所以不少人已经投身到了灭火之中。他们拿来花园里浇花的橡胶管、水桶、空杯和一切能用得上的工具,很快就控制住了火势。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无言以对,人群在我周围小声议论,说这可能又是制造甲安菲他明注释3时出的事故,或者是某个傻子在尝试制作土炸弹。

一切都如索伦托所料。

这个想法把我从迷乱中惊醒。我在干什么?“第六人”刚刚试着干掉我,他们可能还有特工潜伏在附近,正在确认目标的死活,而我却像白痴一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挤出人群,快步走回秘密小屋,我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没有跑步,沿途还不停地回头确认有没有遭到跟踪。回到货车后,我把门反锁,然后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

神智终於慢慢恢复,我开始意识到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姨妈爱丽丝和她的男友瑞克都死了,活动房里的其他住户,还有下面和周围几个单元里的人也没能幸免,连吉婆婆也因此丧命。要不是我跑到了秘密小屋中,死亡名单里还得多列一条。

我的肾上腺素飙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要是登录《绿洲》通知员警,他们肯定会认为是神经病在胡言乱语;告诉媒体,后果大抵亦如是。没人会相信我的故事,除非我自报家门是帕西法尔,但即使这样或许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我没有证据。索伦托和“第六人”的炸弹只怕彻底成了熔渣,根本无从查找。

IOI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之一。暴露我的真实身份,以谋杀和恐吓的罪名起诉它并不明智。除了我自己外,没多少人会相信“第六人”愿意为了赢得比赛而朝榜单上的人下杀手。这听起来就像是小说情节,太疯狂了。

现在秘密小屋尚且安全,然而此地不能久待。一旦“第六人”发现我还活着,会立刻回来展开搜寻,所以我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但说到离开,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我身无分文,广告收入也尚未到账。

不过更重要的是和埃奇聊聊,我必须警告他,他已经上了“第六人”的名单。

而且,我也需要见见朋友,免得被绝望彻底压垮。

系列恐怖片,共计四部,导演丹·卡斯卡拉里最早一部上映於1979年,银球是其中一种会浮空的杀人道具。

拉丁文,意为“第一的、最高的”。

即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