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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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电脑音乐把我从梦魇中唤醒,是时候开始日常功课了。

“我醒了!”我对着黑暗喊道。被阿尔忒密丝抛弃一周以来,早上起床于我而言简直难比登天。所以我干脆关了闹铃,改由电脑定时播放威猛乐队的《叫醒我,在你离去之前》注释1,如此一来,为了关掉音乐,我就必须得起床。以这种方式开始新的一天不怎么令人舒服,但生活总得改变。

我关掉了音乐播放机,把触觉椅重新调整成座位的形态。电脑渐渐亮起,我的眼睛也慢慢开始适应。公寓里没有其他光线。唯一的窗户曾向住客展示过哥伦布的天空,但我一住进来就用黑色的喷雾将其盖住了。我认为一切外在的事物对我的目标来说都是种干扰,我必须心无旁骛,不能浪费时间。当然,我也不想听到外界的声音,但因为无力改造公寓的隔音设备,所以只得忍受外面的风雨声,还有街上和空中的交通嘈杂声。我的思绪常常被它们带动,有时我甚至会出神地听着外面的声响,忘掉时间的流逝。

出於安全和方便的考虑,这间公寓的很多地方都被我改装过。首先,我将原来那扇纸板门拆掉,装上了真空压缩金属密封双层防弹门。当我需要食物、厕纸、杂物以及其他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会上网订购,让快递员把东西放到外门右边,然后再扫描身份证明,确认他的身份。接着外门自动打开,露出沐浴隔间大小的钢铁加固空气柜。递送员把包裹、比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放进空气柜里后,就必须离开。此后,外门自动关闭上锁,X射线开始扫描分析包裹。只有验证了其中内容后,我才会打开内门取出物品。资本主义社会的进步让人不用面对面就能完成交易,我也乐得这样。

房间本身并不怎么好看,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基本不正眼看它。这里实际上是个正方形,长、宽、高都是十米。墙上嵌着一体卫浴室,对面则是厨房。因为一直吃速冻食品或者速食,我从没在厨房煮过任何东西。微波炉大概是房间里我唯一用过的日常电子产品。

房间剩下的部分都被绿洲拟真体感设备所占据。我花掉了每一分闲钱用以升级设备,只求它更新、更快、功能更多。

而那台定制绿洲主机,就像是这堆装备上的王冠,或者珠宝中最昂贵的那一颗。这台电脑就是我的世界。它是我亲手一点点组装起来的,不但有全新的黑镜·奥丁处理器——其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感知——还配备了超大硬碟,足够把现在世上存在的所有资料都备份上三遍。

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HC5000尖端科技全自动调节触觉椅上度过的。两只机械手臂扣着公寓的墙和天花板,将椅子吊起。这张椅子可以向任意方向旋转,所以当我在绿洲里坠落、飞翔,或是驾着核动力雪橇前进的时候,它也能通过震动、旋转或是摇晃,让被固定在上头的我也获得真实的体验。

这张椅子附带了一体式的体感衣,它包裹着我脖子下的整个身体,通过附带的放松按钮,不用脱下整件衣服我就能退出游戏休息。衣服外侧是层精细的感受器,上面人工的筋腱和关节可以感受并传输我的动作。内侧的感受器则是用来调节衣服的,不让它与皮肤贴合得过紧,并向其传输电讯号。这些功能能让我随时感受到《绿洲》里发生的事情,辅助我在《绿洲》里更好地行动。另有一套备用的体感衣被放在房间角落的莫斯牌清洁机里。这两套衣服就是我所有现用的体感服了。以前的那套早被我抛到了柜子的某处,与尘埃为伍。

我的体感手套产於日本,是冈上最高端的产品。特殊的触觉感测器完整地覆盖了手掌,让人能感觉并操作那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还有我的面罩。这全新的蒂娜特奥RLR-7800“残骸”透视面罩拥有最先进的虚拟视网膜显示幕。它能够将绿洲景象直接投射到我的视网膜。与这样的绿洲相比,现实世界反倒显得粗糙而虚假。RLR-7800还没有上市,不过我与蒂娜特奥有一份广告合同,所以他们送了我免费的样品(为了不暴露住址,我让其转送过数地)。

我的音讯系统由公寓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的一系列超薄扬声器组成,可以提供三百六十度的环绕身历声。再加上异常强劲的雷神之锤低音炮,足以让每个听者在炮火的轰鸣声中吓得牙齿发颤。

为了更加拟真,房间的一角安放了奥尔法翠斯气味制造机。它可以模拟出两千多种不同的味道,玫瑰园的花香、海风的咸味、燃烧的硝石味——都能被完美地再现。它还是工业级的气体净化器和空调,说实在的,这才是我最需要的功能。有些混帐喜欢故意用恶心的味道去找那些装了气味制造机的人麻烦。所以我平常都会把气味制造功能关闭,除非必要,绝不使用。

在我的触觉椅下面,是冈上全方位跑步机。(他们的口号是,无论去往何方,你定能到达。)跑步机大约两平方米大小,厚度为六厘米。启动跑步机后我可以朝任意方向全速奔跑,而无需担心会跌落平台。如果我改了方向,跑步机也会感受到这种变化,并且迅速变向,使我永远保持在平台最中央。跑步机还有内置的表面变化系统,以类比走斜坡和台阶的情况。

如果想要在《绿洲》里体验到更“亲密”的接触,你得购买ACHD(全名是绕口的结构性修正触觉玩偶)。ACHD可以是男性、女性甚至是双性,而且模样也有很多选择。它们有逼真的乳白肌肤、引擎驱动的内骨骼、类比的肌肉颤动以及一切的附属结构和器官。

由於孤独、好奇以及难以抑制的青春期荷尔蒙的驱动,我买过中档的ACHD——尤博贝蒂,那时阿尔忒密丝已经有好几周没有跟我说过话了。在叫“欢愉穹顶”的独立模拟妓院鬼混了几天后,出於自尊心和羞耻感,我终於摆脱了那个玩偶。在此期间,我总共浪费了整一千绿洲点和满满一周的时间,连寻找彩蛋的任务都丢到了旁边。好在我意识到,再真实的网路性体验也不过是美化的、在电脑协助下的手淫罢了。到头来,我依旧是个处男,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独自一人反复地撞击着抹了润滑油的机器人。相比之下,还是原始的方式更容易接受。

我并不以手淫为耻,多亏了《安诺拉年鉴》,现在我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机制,跟吃饭睡觉一样。

年鉴241:87——我认为手淫是人类从动物进化而来的最重要的适应性改变,是我们技术文明重要的基础。我们的双手进化以抓住工具,这当然也包括我们自己。你们知道,思想家、发明家、科学家通常都是群宅男,而宅男在性方面往往不及他人。如果没有通过手淫释放性冲动的内在驱动力,早期的人类是很难掌握钻木取火的技术或是发明轮子的。我敢打赌,如果伽利略、牛顿和爱因斯坦不先尝试撸他们的义大利烤肠(或者说把质子从氢原子里弄出来)的话,根本没可能有那些伟大的发现。玛丽·居里也是一样,在她发现镭之前,她肯定先发现了黄瓜的妙用。

哈利迪这个理论并不为人所熟知,但我喜欢这样的解释。

我拖遝地走向厕所时,墙上巨大的超薄显示幕亮了,上面是系统助手软体麦克斯的那张笑脸。有了麦克斯,我就能早一点起床,否则它会无休止地唠叨下去。

“早——早——早上好,韦德!”麦克斯兴奋地打着招呼,“起床前——前——前进!”

系统助手软体有点类似虚拟个人助理——就是比较高级的人工智慧。除了能被高度自订之外,它也有上百个预设选项。我把这个助手设置成了超级麦克斯注释2,跟八十年代末那个赛博朋克电影里的程式明星一样。

“早上好,麦克斯。”我无力地回答。

“我想你该说的是晚上好,现在是十九点十八分,按照绿洲标一标一标准时间,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周三。”八十年代的当儿,因为电脑技术还不足以创造出麦克斯这个形象,所以他其实是由真人(马特·弗利沃)扮演的,不过现在我眼前的这个麦克斯早就完成了当年人们的梦想。它的虚拟A.I.和声音辨识能力堪称奇迹。

我运行这个定制的超级麦克斯3.4.1版本已经有几周了。在那之前我用的助手是以是演员爱琳·格雷(她出演过《巴克·罗杰斯在二十五世纪》和《财富》两部电视剧)为模版的,但她性感的样子让人容易分心,所以我换成了麦克斯。虽然他有点儿聒噪,但也能让我不再感觉孤独。

我走进厕所放空我一晚上的存货,而麦克斯继续在镜子上的一个小萤幕上对我说话。“呃——噢!看来你那里破——破——破了一个洞!”他说。

“下次换个新的梗。”我说,“有什么新闻吗?”

“和平常一样,战争,饥荒,病毒。你不会感兴趣的。”

“信息呢?”

他摇了摇头,“几条。至於你真正想问的,没有。阿尔忒密丝没有给你回过话或是资讯,可怜的家伙。”

“嘿,麦克斯,我警告过你的,别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