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微盖上刀谱,捶了一下书册封面,露出笑容,“他不但是走脊椎路线,而且当今世上,恐怕不会有人在这条路线上,比他更接近宗师境界。”
李秋眠对这意外之喜,却不免生出一丝狐疑:“会有这么好运的事情吗?这样的人,就刚好在这个时候,这么巧被我们碰上了。”
“我看你是投胎在李家,把好运用光了,这么多年奋斗太多,都不知道真正的好运是什么样子。”
张叔微看出他的疑虑,心中有些不满,说道,“郑道当年给了路边一个老乞丐半个馒头,直接被人家洗经伐髓,提升资质,还给了一本几乎能冲到宗师的天竺神功。”
“等他加入旷古堂,他们的总堂主又刚好是一个兼修禅功与密宗,懂得天竺武学精髓的宗师,在你看来,这个算不算巧呢?”
李秋眠笑道:“我听过朝阳所有的叙述,亲眼见过你们在船上的眼神,虽然觉得巧,但并不是怀疑寒山本人的用心。”
张叔微想起,苏寒山简直像从娘胎里就在练那套纯阳功,居然练得都成了本能,根基扎实无比,也不禁有些感慨:“也许真是上天垂怜,赐了我们这样一份机缘吧。”
“任意翻阅扶摇山藏书,还有老夫承诺的以针药之术,助他精修武功,本来就是他该有的报酬。”
“现在看来,我们该竭尽所能,给他更多助力才对。”
李秋眠由衷的点了点头。
夜色漫漫,终有尽时,玉兔西行,东方曙光渐露。
苏寒山吃饱喝足,又休息得精神百倍,换了一身干爽衣服,清晨时分,只去喝了一碗粥,就走向了苦舟阁。
路上他抬头看去,见到了很熟悉的景色。
日月对立,东升西坠,听起来好像一者跳出地平线的时候,另一者应该刚好隐没於地平线下。
可实际上,苏寒山前世常常看到,夕阳还未落下,月亮已经快走到中天,而且日月都在天空偏南的方位。
如今在这扶摇山上望去,东方云海间,朦胧的橘红色太阳,已经露出了大半个轮廓。
而月亮还挂在西方高空,少说还得有一个时辰,才会真正隐没不见。
这种久别重逢般的感觉,让他不禁露出了些微笑。
只是当他真走到苦舟阁的时候,却有些意外的发现,李秋眠和张叔微,正站在大堂那条长桌旁边等他。
“我已经听张兄说起,你想参修别家武学,体验人身其余各部的玄奥,对比印证,更深入的理解淬炼脊椎的道路。”
李秋眠拍了拍桌面上的几摞书,说道,“我已经把可能适合你的部分,全部翻检出来,你跟张兄看看,可以定一个比较稳妥的次序。”
苏寒山抱拳道:“多谢!”
他走到桌边坐下,静静的翻阅起来,过了片刻,就已经拿定主意,决定先从侧重双目的心法《孔方如轮神射诀》入手,体验一番。
这套心法,据说是神射手所练,练成之后,在五十步开外,凝视铜钱,会觉得铜钱大如车轮,连最细小的磨损裂痕,都清晰可见。
用这样的目力射人,什么样的盔甲,都难防循隙而入的一箭。
有点遗憾的是,以扶摇山的藏书,也不能涵盖人体的所有部位。
这些心法之中,有明显侧重且证实有效的,目前只有,眼耳鼻喉,心肝脾肺,胆,掌骨,脚骨,这些部分。
苏寒山很快就把部分内力转化成第一篇心法的状态,揣摩这种内力特质滋养双眼的独特感受。
在此过程中,李秋眠和张叔微也一直在苦舟阁内翻看书籍。
张叔微同样翻看的是各类典藏,甚至也是在侧重查阅“眼部”相关的医经武经。
李秋眠却好像是在处理扶摇山的事务文书,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他的书房,反而要待在这里。
三人并无交谈,就这么安然而充实的过了大半天,中午也自有人送来饭菜。
下午,张叔微却主动起身了。
“老夫之前说过,你没有必要把这些心法全部修成,只需要有所体验,而针术,可以设法加深这种体验。”
张叔微说道,“老夫同样研究了你现在品味的这套心法,可以下针了,不过,因为有老李在,还多了一个之前没跟你提过的手段。”
苏寒山好奇道:“什么?”
李秋眠从文书中抬起头来:“我会以自身功力暂且封住你的丹田,削弱你身体其他部位的功力运行,仅余眼部的内气氤氲。”
说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少许不赞同的神色。
“其实,我觉得这个办法有些多余,习武之人对身体的感知,有很大程度,都是依赖於内力的加持。”
“压制你其他部位的内力,看似可以让你眼部的感受变得更鲜明,实则却影响了武人感知的完整性,体验变得没有那么细腻,这么一来一回,修行的进度跟我不压制你,应该也差不多。”
张叔微笑道:“老夫也是做出一个猜想,先试一下,总不吃亏。”
苏寒山也赞同尝试,三人就行动起来。
苏寒山只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搭於扶手,闭上眼睛,张叔微在他身上施针,李秋眠则伸出一掌,按住他后背,运起一股浑厚功力,缓缓镇压过去。
因为苏寒山没有抵抗,李秋眠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成功压制了对方除眼部以外的所有内力运行。
只是没过多久,李秋眠就发现一些惊奇之处。
苏寒山经脉中的内力分明已经被压制住了,但他浑身上下的气息,还是处在一种圆融流转的状态,浑浑无缺,绵长无隙。
就好像在李秋眠所压制的内力以外,还存在着连他这种高手也拿捏不准的极细内气,无视他的镇压,持续流转着。
李秋眠看向张叔微,眉梢一挑。
张叔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运起“蚁语传音”之法,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到李秋眠耳边。
“寒山之前提过,他是在幼儿时期,就已经开始修炼内功吐纳之术,在发育最快的阶段,内力与之共生共长,从无一日懈怠。”
“所以对别人来说,内力是一种需要刻意去运用,才会产生的事物,但是对寒山来说,内力已经是他身体机能的一部分,哪怕他不运功,只要正常呼吸,也会产生内力。”
“只是他本身太勤奋了,只要清醒状态,基本没有不运功的时候,所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
李秋眠了然,传音道:“所以,除非把他打成明显伤残,否则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彻底镇压住他全身感知的完整性。”
“如此一来,他在这个状态,既能保持完整细腻的感知,又能得到鲜明独特的体验?”
张叔微点头:“一个自小专注到不知何种程度,才能造就的武人体质,恰好也能助我们解决难题,所以我才说,这真像是上天赐我们的一份机缘。”
针术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将近一个时辰后,张叔微观察着,拔掉了银针,李秋眠也收回了手掌。
苏寒山睁开眼睛的刹那,似乎有一圈明光,从瞳孔向整个眼眸绽放, 又收拢回去,聚合成针尖般的毫芒,隐蕴在瞳孔之内。
“这种感觉,真是新奇。”
苏寒山起身扫视着周围,看向额头微微见汗的李秋眠,“这种练法,效果奇佳,但如果每天都要山主在这里帮忙,未免太费神了。”
“无妨,你救下秋眠,护送张兄,本就该有所报答,况且我还另有所求。”
反正孟昭宣病重的消息已经泄露,李秋眠也没那么严防死守了,直接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意思是说,要我突破之后,细述我的感受,协助推演出一套解决孟元帅功法弊端的秘诀。”
苏寒山听罢之后,朗然笑道,“这样双赢的事情,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吧。”
李秋眠心中也松了口气,亲眼看到苏寒山在武学上的禀赋,近三年来,他心上那块沉重的大石,终於又松动了些。
希望一切顺利,等孟元帅回来之后,解决了功法的弊端,至少形式就不会崩坏下去。
可是,就在他一边辅助苏寒山练功,一边提防各方势力动向、处理事务的日子里。
扶摇山总舵,接连收到了两个麻烦的消息。
一是皇帝想要召见张叔微和苏寒山。
二是东海空蒙阁主沈巍然,传信来说,孟昭宣病重的消息,不知怎么,居然已经传到了安南国,安南国皇叔陈守之,欲往临安探望。
由此推之,可能大理、蒙古汗国方面,也都已经得知此事。
天下有实力、有地位,盼着孟昭宣痊愈,和想要确保孟昭宣挺不过去的人,都一定会设法向临安城伸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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