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滩另一侧,水流缓缓荡漾,营造出一副奇特的图景,犹如微缩的海岸边。
浅滩尽头,还有数丈高的假山,山石黝黑,似乎也截断了水流,但看这水波清澈,并非死水,想必地下另有暗渠,保证水质替换。
苏寒山并不准备贸然落在这片地方,右手一抖,那根细丝就连带着毒针小球,打落在沙滩之上。
细丝固化,如竹竿被他撑在手中,就要再度飞跃过去。
孰料就在这时,那几座连绵堆砌的假山中,爆射出千百片薄铁。
每一块铁片都有巴掌大小,形如弯月,边缘锋利,但一面平滑如镜,另一面略微隆起,造型独特。
铁片旋转飞掠而过,只有其中两三片碰上了细丝,但也瞬间将那根细丝切断。
苏寒山身影一沉,坠落到离地面只剩五尺左右,脚下功力爆发,左脚一踏,内力振动气流,在沙滩上隔空踩出一个脚印,借力便欲再度飞起,忽然心生警觉。
呜!!!
诸多弯月般的铁片,在飞出去之后,竟然绕了个大圈,又飞了回来,如同一群回潮的黑燕,却带来剧毒的锋芒。
那些假山内部,也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轰鸣,机关之中,竟好似埋藏了火药。
为了能够发射铁片,假山内部,本就经过多次切割,重新构造,此刻火药一经发动,假山顿时碎裂,无数块状的碎片,铺天盖地的炸散开来。
与此同时,天空中陡变黑暗,乌沉沉的压下来,下方的沙滩和水流都消失不见。
整块地面窜起烈火,人能看到火焰的光泽,听到燃烧的声响,感到热度的飙升,所有的感官都受到这幻境影响。
暗器、火药、幻境,人力机关和奇门阵法的配合,巧妙到了极点,形成了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恐怖杀局。
苏寒山瞳孔震颤,在这一刹那,终於见识到了史弥远庄园中,号称可以逼退宗师的阵法本钱。
他的眼睛在那一刻,略微一缩,又强行增大了几分,尚未落地的身影,陡然幻变。
他当然不懂幻术,空中与地面瞬动而走的残影,是因为这一刻,他速度快到了极点。
苏寒山几乎有了自己的整个身体正在“挤开空气”的感觉,在他离开之后,气流的剧变,才制造出古怪的尖长声响。
如怒鹤的尖唳,狂豹的嘶叫!
他的残影,在地面上连成了一个圈,就是在那瞬间踏足火海,走了一个大圈,制造出一股强劲的旋风。
不管是炸碎过来的石头,还是那些旋转切割的铁片,遇上这股狂暴的罡风,都在刹那之间,迷乱了方向。
不要说这火海是幻境,就算是一片真正的火海,苏寒山以这样的速度在里面暴走一圈,也不会沾上半点火星子。
至於现实环境中,那些沙子和水流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一点担心,苏寒山在爆发全力的时候,也给抛弃了。
那一瞬间,容不下杂念,只有自信,才能发挥到极致。
那个时候,他就全心全意的认为,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在那些沙子和水流在被踩了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离开原位。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那些沙子和水流,也被卷入罡风的时候,苏寒山已经脱身而去。
他远远的落在了一座大殿之上,仅用脚尖,轻轻点着这座大殿屋脊上雕琢的嘲风兽,身影回旋,俯瞰四方。
苏寒山的目光沉静依旧,耳听八面,不放过任何一点的变化,只是白皙的脖颈,因为刚才剧烈的消耗,而微微见汗。
他功力恢复极快,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此时此刻,周围三里以内,至少又有上千种机关运转的声响。
还有奇门阵法带来的风声水声的变动,混杂在其中,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确保自己能抓准每一点时机。
这让苏寒山忍不住从喉咙里泄出一声低笑,刺激的挑战,正让他觉得自己的气血状态变得更活跃。
阵法运转且不提,机关的运转,都是需要密室中的各个人手辅助开启的。
他们有细小的孔道,连接地下密室与地面,孔道之中,每一个转折处,都安放了一面水晶小镜,通过镜面的折射,使地下的人可以观察到地面上的情况。
但真正的一流高手,乃至於宗师境界的强者,速度实在太快,应变实在太强。
如果真等地下那些人观察到了对方的身影再行动,黄菜早就凉了,根本别想碰到对方一丝一毫。
所以在对付真正的高手时,密室里那些人,是不会靠自己来观测的,而完全是听从秦无求的指令。
掌管着整个奇门阵法的秦无求,会靠着自己在阵法上的感应观测,计算出对方最有可能的行动路线,提前下达指令。
敌人还没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机关就已经在启动,这样才能保证,敌人路过那里的时候,机关的效果恰好发挥出来。
可是当苏寒山落到大殿顶端的时候,周围的机关,并没有第一时刻向他发动袭击。
苏寒山稍微等待后,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失误,更意识到了对方失误的原因。
因为秦无求的指令,现在有不少都在半路被截断了,根本传不到该去的地方。
苏寒山眺望陈维扬的方向。
只见那个背剑的身影,时而杀入地下,时而破土而出,每过一处,那里的庭院就变得满地狼借,墙倒屋塌。
地下密道的种种杀招和密室里的自毁机关,千奇百怪,却没有一个能留得住他。
即使是能在地下旋转,发出吸力、搅碎人体的铁叶风轮,也在刚转起来的时候,就被陈维扬一剑劈开。
逐渐的,除了地下机关、奇门幻境之外,连地面上的护卫、杀手们,也不得不主动现身。
那些人,像是被海浪推动的鱼群,正向陈维扬的那个方位聚集过去,试图拦截他的动向,让他失陷在机关阵法中。
苏寒山左手捏住一根弩箭,随手弹回,洞穿了一个杀手的咽喉,在诸多死士的包围中,嘴角露出了笑容。
一个兴风作浪,一个居高洞察。
两个人明明是今天刚刚见面,却已默契地完成了预定战策的前半部分。
陈维扬在浩浩荡荡的厮杀之中,还不疾不徐的吐字发声,声传数里。
“所谓奇门遁甲,在汉魏时期,称之为六甲,在周秦时期,称之为阴符。”
“下品可以用於推测三两人近期遭遇、家宅气数,调整阴宅阳宅风水体验,中品可以结合人力机关与人工造景,创造幻象,调理真实,虚中有实,实中衍虚,从而得到超凡脱俗之境遇。”
“而真正上品者,不必以机关布局、人工造景,只需传授法度,训练人手,以各部人员分批运行,就能够借自然之势,助长人之威力,人到哪里,阵到哪里,不必拘泥於一地一府之格局。”
“秦无求,你先以算术成名,后学奇门,虽然计算严密,堪称巧夺天工,却没有真正同仇敌忾的洗练,达不到万众一心,如臂使指的程度,僵化死板,不够灵便。”
“有史弥远无边财力支持,数十年经营,伱才堪称中品,否则,你也只是个介乎中品下品之间的货色。”
“所谓天下奇门术数第一人,不过是英雄无暇,以致竖子成名!”
他这话,显然有故意贬低的因素。
若是别人这样说,秦无求根本不会在意,只当做几声犬吠罢了。
但陈维扬现在表现出来的,不只是强悍战力,更是对奇门阵法的绝高造诣。
在最擅长的领域,受到识货之人的刻薄打压,这就令秦无求有些难以忍受。
他虽然忍住没有发声,却已经让整个庄园的奇门阵势,出现更激烈的变化,如风起云涌,至少有七成以上,卷向陈维扬那边。
只有三层余韵,萦绕在苏寒山周边。
苏寒山随手击飞死士,避开混在幻境中的暗器,心思电闪,若有所思。
奇门之术,大如山川万众,行军布阵,而人身诸气,也可视如三军将士。
人身也是一座大阵,修成气海极境,能够把握人身诸部气机的变化,与外界阵法变化,自有共通之理。
苏寒山观望整个阵势,虽仍如雾里看, 却渐可分辨色。
人身诸气,有杀敌,有防卫,有总枢,也有并非总枢,却必须保护的要害。
苏寒山扫视这座豪阔至极的庄园,把握到了一个不算起眼的位置。
苑深处,偏僻佛堂!
即已喧宾夺主,就该直捣黄龙。
苏寒山手掌抓住一个死士,抡转一圈,陡然掷出,死士飞去的刹那,他的人影也已经不在原地。
佛堂之中,护卫们全神戒备,尚未能有所反应。
担忧戒惧的史弥远,却忽然眼皮一翻,惊叫出声,将手掌往上一抬。
他神色好像惊慌失措,手都忘了碰到桌面,但抬手的刹那,一股气势,已直接带动整个桌子飞向屋顶。
木桌炸碎,包括桌面上的所有物事,乃至那口金钵,全部化为碎片,快如流光,打穿屋梁厚瓦,爆射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