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确实是来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攻击左相府的这批人,算准了周边的所有路线变动,甚至拿捏住了范锺等人的心态反应。
让左相府这些本地人,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情况下,已经被种种攻击、诱引、惊拢的手段,不知不觉的引到了庄园方向。
紫海道长失声道:“会有外来者能在临安做到这种事?!”
“首先,他们要有一个绝对的高手,可以让左相府的护卫们心态失常,一时阻绝向皇宫求援的路。”
史天泽神情阴暗,缓缓的说道,“另外,这个人指挥巷战的水平,要足够高,在这一方面高於我,甚至高於宗王,高於孟昭宣。”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惊人的凶气,脸上的汗毛好像变得更重、更黑,而双眼却变得更亮更烈,盛着怒光。
旷古堂安排在附近的许多人手,都莫名觉得一头巨大猛兽在他们身边磨砺爪牙,让他们情不自禁的东张西望,过度警觉,很是不安。
赵离宗扭头看去:“莫非,你已经猜出对面领头的是谁?”
史天泽没有回答,塔察儿的黑棺中却传出一声低笑。
“看来,有些老朋友也像我一样,说死,却还没有死啊。”
塔察儿语气中竟有几分缅怀之意,说道,“能在巷战上达到这种地步的,近百年间恐怕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金国的……武恒山!”
恒山公武仙,姓武名仙,可见他家族中人对他的期许。
他似乎也没有辜负这个名字,不但在壮年的时候,武功上就踏入了宗师境界。
而且是金国与蒙古最后的二十年大战里,受封的九位国公之首。
此人最初并不是金国的官员,而是地方上的豪强,在蒙古人攻打金国之际,他组织地方武装,镇守一方,直接被封为刺史。
因为他指挥巷战的手段实在太高明,竟然光凭他手底下那些人,跟当时蒙古伐金的西路大军周旋四年,后因内部叛乱及援兵不继等,才在真定降於蒙古。
蒙古大汗也极为看重他的武功和兵略,对他投降一事,大喜过望,没过多久,就提拔他为西路大军的副帅。
然而,武仙对金国的荣光念念不舍,忠心耿耿,当上这个副帅之后,就找到了机会,斩杀了西路军大帅史天倪及诸将。
史天泽正是史天倪的胞弟,当时也在军中,亡命逃窜出去,率领援兵攻打回来,临阵突破宗师境界。
武仙因为被史天倪等人临死反扑而受伤,并未久战,全身而退,却使周边本来已被蒙古攻占的大片地区,重新陷入焦灼不稳的态势之中。
后来,武仙大受封赏,又为金国转战各方,先后跟蒙古都元帅塔察儿,乃至蒙古大汗的亲军都交过手,觉得蒙古势大,南宋积弱,向金国皇帝建议夺取南宋巴蜀之地,作为后路。
当时孟昭宣因为家中至亲长辈逝世,回乡守孝,手下最精锐的三万忠顺军,却还留在巴蜀边境,由他的心腹代为掌管。
武仙率人深入这三万劲卒常年经营的地盘,竟在城池诸寨之间,将他们打得节节溃败,等孟昭宣赶回之后,都花了大力气,才收拾局面,重整旗鼓。
金国覆灭之际,武仙的九镇兵马,被孟昭宣重挫,又被蒙古军包围,在两方大军的连日绞杀中,他伤势爆发,死於断崖之下,乱石丛中的烈火之内。
但现在看来,他当然是假死脱身。
范锺等人在逃窜之间,已经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举头一望,赫然发现,河岸对面竟是一座绝无仅有的华贵庄园。
“史弥远的府邸,怎么会?!!”
指挥着各家护卫的乔飞渡,脸色数变,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他竟然到了这里,才发现了对方的目的。
“史弥远的庄园,那孟元帅的大批人手不就在里面吗?”
披头散发的工部尚书露出惊喜之色,对着庄园里面大喊大叫,催促里面的人出来救他们。
他甚至已带头率领自己的家人护卫,涉水奔腾,渡河而去,一边狂奔,一边大呼。
范锺伸了下手,却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愁肠百结。
“走!”
乔飞渡断然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了,相爷你们尽快撤入庄园内部。”
他在范锺背上推了一掌,将他送过河去,自己大笑一声,抖开折扇,扇骨全部向后射出,率领一批护卫反扑追兵。
皇宫城楼上,董宋臣站起身来。
“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
董宋臣身边的空气震动,沉闷如雷,脚下墙砖裂开,勃然大怒,“刺杀武将倒也罢了,竟敢一下子追杀如此多的朝廷重臣,在我大宋皇城之中,制造如此大乱,真是把我们脸面放在泥坑里踩了!”
贾似道伸手一拦:“且慢!”
“董公,咱们就算要动手,也不必急,左相反正已经老了,他手底下那些人又都是他的死忠,他们就算死了,难道还愁咱们这里没有人可以填补上去吗?”
贾似道几句话就露出一股极大的诱惑和野心,他一向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
不错,他虽然已经是平步青云,但这个职位还远远不够。
他也有远大的抱负,他也想在奢华享乐的同时,又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来,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如今他是权势还不够,所以不能兼顾,只能先享乐着,但他心里经常谋划一些为国的功业,曾经在地方上,也确实有过功绩。
倘若让他尽早坐上宰相的位置,各部尚书又都是自己的人,他就有把握,两全其美!
贾似道眼中闪着幽异的期待,“等他们拚到最后,咱们再出手,把这些外贼一网打尽,那也足可以挽回颜面,况且,日后对外讲,也不必将死因如实传出去嘛,密不发丧,隔一段时间放一个病逝或辞官的消息,又有何不可?”
董宋臣眉心一皱,露出犹豫之色。
远处庄园之内,机关阁楼的木门吱呀一声,极速打开。
孟昭宣踏入阁楼中,依旧满面病容,唇色已然发黑,却扯动了机关锁链。
“小陈!!”
他的传音毫无冲疑,“放开一面生门,把范老他们带进来,引到别处安置。”
“请神僧、皇叔、沈阁主他们,速速去牵制追兵,争取时间。”
陈维扬一愣:“让他们都去?”
孟昭宣淡然道:“去!”
陈维扬立刻通过传声孔道,通知守在丹房附近的几名高手。
陈守之等人都知道自己在兵法上,肯定是比不过孟昭宣一系人手的,得到命令之后,虽有疑虑,动作却不慢。
两大宗师及他们的随从,还有东海空蒙阁的人手,全部飞跃层层院墙,直掠出去。
“好机会!”
史天泽在高处看到整个庄园的机关变动,隐隐瞧出阵局生门,又看到这些高手离开,眼中精光暴涨,脚下一踏。
轰!!!
整座酒楼陡然一震,高处走廊间的地板粉碎了一大块,庞大沉重的楼体,生生向后倾斜了数分。
史天泽的身影,如一颗黑色的陨星,射入庄园之内。
赵离宗飘然而动,在空中移行,也没有慢上多少。
紫海道人发出信号,旷古堂埋伏的人手,全部杀向庄园。
夜空中绽放的紫色烟火,映在一双漠然的眼睛里面。
武恒山负手站在长街的尽头,月光掠过他的身体,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的视线囊括着河岸边的厮杀,庄园中飞出的人,竟也在同时,瞥了远处的宫城,更注意到酒楼上的动向,认出了史天泽那张熟面孔。
“蒙古果然也有人来!”
他语气平淡,谋定而后动,悠然的教导着身边的红袍青年。
“少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像我们这样先出手的人,未必就是螳螂。”
藏书的小楼中,张叔微也带上所有银针,一掠而出,欲寻机贡献他的一份战力。
小楼之下,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静坐数日夜的少年,缓缓漂浮了起来,离地三尺,悬空不动。
气流似乎没有明显的波动,并非凭借御风手段。
但苏寒山浮在半空的身形非常平稳,衣袍表面的所有尘埃,刹那间消失无踪,光洁如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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