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眉般的月亮挂在天上,满空都是星子。
虽然是深夜时分,但是地面草木都能够照出影子来,很亮堂,一个难得的朗夜。
光影一闪,苏寒山出现在庭院里面,抬头的刹那,已经观望星象,判断出了东南西北的方位。
他前世还不懂星象,也不知道前世地球的星象,该是什么样子。
但是光论这片夜空中展露出来的星象,跟武德世界、大楚世界都不一样,却跟南宋的吻合度极高。
看来应该也是个可以称之为地球的地方。
这座庭院的南方,是一座巍峨大殿的后门。
东西两边,是两排大屋,分做很多的房间,现在都门窗紧闭,没有灯火,木料班驳,年份久远,也没有上过什么好漆。
这样的两排大屋,有资格跟那座大殿连接在一起,看来那座大殿,也不会是什么皇城宫殿,应该是一座神庙的正殿之类。
而在庭院的正北方,仍然是一排大屋,但分隔的房间就比较讲究,门窗规格都要更大一些。
窗格子上还倒贴着挺鲜艳的红纸“福”字。
其中一个房间里亮着灯,照出两个人影。
就在苏寒山刚来到这座院子里的时候,那个亮灯的房间里,正好传出一声利刃入肉的声响。
哢!!!
屋子里,一个头发潦草的肿眼泡黄脸汉子,刚把一柄匕首,从老道士后腰刺进去,还想抓着刀柄拧一圈,就突然听到门口一响。
没等他回头,一只手已经搭在他手腕上。
那只手干燥整洁,手指修长,看不出有多少用力的感觉,更像是用拇指、食指、中指捏起一撮面粉那样,搭到他的手腕上。
但他的手腕,就完全无法转动,无法推动,也抽不回来。
还有一种很强的麻痹感,从手腕蔓延到全身。
苏寒山手腕轻轻一晃,黄脸汉子就不由自主松开匕首,踉踉跄跄倒退了两三步,跌坐在地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谁、谁?是人是鬼?!”
黄脸汉子蹬着腿想往后爬,神色惊恐万分,这时才勉强看清,那个阻碍他的人,是个瞧着好像还不满二十的后生小子,脸皮白白净净,长得还挺高大。
那张脸,要是大白天的街上碰见,看上一眼,肯定要暗赞几句,谁家小子,生得真乖巧。
但是现在,黄脸汉子满心满眼,只觉得对面根本不是人。
他又发现,房门上多出了一个人形大洞。
被撞出这么大个洞来,房门刚才居然只是轻轻响了一下,而且撞碎的残骸,一点都瞧不见。
苏寒山没管那人多害怕,反正刚才稍一接触,已经打入了一道真气,对方爬不起来,也逃不掉。
先拔了匕首,查验无毒,点穴止血,都在眨眼之间完成,再扶这个老道士转身坐在床上。
老道有些发福,身材臃肿,两只小眼,胡须稀疏,刚才被捅了那一下,满脸苍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苏寒山右手又按在他肩头,灌入一股真气,让伤口处的血肉闭合,减轻痛楚。
不过在此过程中,苏寒山发现,这老道也有武功在身,内力不俗,起码有气海大成的水准,不过体内有许多暗毒淤积。
真让他自己运功的话,只怕功力会异常散漫,连任何一个气海小成,也未必能比得过。
“多谢这位、这位恩人!”
老道缓过一口气来,看了一眼房门上的大洞,很明智的没问恩公来历,只说,“恩公救命大恩,小道福兴,无以为报,这屋子里还有些银两,愿意全部赠予恩公。”
“日后但凡小道还有一口气,每月都至少奉上二十两白银,报答恩公!”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如果真是纯好心,碰巧路过也就罢了。
就算是有些坏心,福兴道人自忖,自己这套做态,也绝挑不出毛病,够有诚意了。
“不急。”
苏寒山却只淡淡回了一声,若有所思,看向那个黄脸汉子。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暗算刺杀你?”
福兴道人脸上立刻浮现出悲愤之色:“我也不知啊!”
“这老丁,是我们庙里杂役头子,当年丢了饭碗,还是我把他招揽进来,提拔到这个位置上,这些年一点也没亏待了他。”
他对那黄脸汉子怒道,“老丁,你说你怎么就起了这个祸心,竟然拿刀捅我?!”
老丁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惭愧,反而也怒了起来。
“我这些年为你看家护院出门要帐,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多少苦头,就算是厂子里最下贱的学徒,也该涨涨工钱了。”
“我找你谈了这么多回,你肯涨过一个铜子吗?你这庙里每个月多少进项,就连一点零头都不肯分给咱们。”
“上个月,开老虎灶的崔老三卖了铺子,连他老婆和几个儿女,也被我们拿去卖了,还是凑不齐烟钱,他竟发了癫,咬死我们一个兄弟老齐,你看老齐家没人了,连个白事钱都没肯给。”
老丁这时也顾不得害怕苏寒山了,只顾冷笑。
“我现在还有把子力气,你虽然不给我涨工钱,每次找你谈起来,要么送双鞋,要么送套旧衣裳,带我去参加宴会,又让我搬到你附近瓦房里住,还真被你糊弄住了,最近才想明白,这些玩意儿,本来就是没用的东西。”
“过不了半年,等我不中用了,你要收回去,还能糊弄下一个倒霉蛋。”
“嘿!庙里最近存货告急,快到该拿现钱去进货的时候,我料准现在你房里就藏着银子,把你弄死了,我拿着这些银子,就能快快活活过完剩下这半年。”
福兴道人脸色难看,气得发抖,嘴里翻来覆去骂着什么“忘恩负义”,“寡廉鲜耻”。
冷不丁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问,“烟钱,这庙里卖的什么烟?”
“大烟啊!”
福兴道人顺口回了一句,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苏寒山,“恩公莫非是外地来的?”
“大烟这东西,在外地是贵重,在咱们松江府,路子却广得很,便如咱们这样的小庙,每个月也不缺货的。”
苏寒山忽然抽回右手,面色有些不悦的看着自己手掌,双手搓动,莫名就多了一捧冰雪,抆得沙沙有声,仿佛洗手。
福兴道人失去苏寒山的功力镇压,只觉伤口又陡然发痛,不知所措,心中有些不祥预感。
“恩公……”
他脑筋急转,“这老丁虽然捅了我一刀,但毕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也不忍心亲手报复,不如把他送官法办?”
“哦,你跟官府也有交情啊?”
苏寒山眼皮子都没抬,还在仔细的抆手。
福兴道人自矜道:“咱们松江大大小小几百座庙,不管和尚道士,既然做大烟生意,财源滚滚,当然得孝敬知府老爷。”
“实不相瞒,每年咱们都要聚上一场,讲讲哪一家今年做的好,哪一家做的差了要改,有赏有责,有那本事大的新秀,更是能和知府老爷亲自谈心。”
“恩公你这样大的本事,也不必等到聚会时候,借老丁这事做个引子,我引荐一番,必然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