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自古洛北都,错综一掌赌(1 / 2)

严格来说,洛阳就是当今大隋的都城。不过大隋才传到两代,都城就已经几次变更。

隋文帝杨坚开国之后,曾经定都於故汉长安城。

后因为汉朝遗留的长安已经破败狭小,不堪大用,因此在相隔不远的地方重新选址,建立都城,名为“大兴”。

杨广登基之后不久,则迁都洛阳,同样是抛弃汉魏故城,重建了一座城池。

这座城中,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名为“天街”,宽度就超过百步。

街旁遍植樱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中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每当春夏之交,桃红柳绿,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洛阳本义是指洛水的北面,商周直至汉魏时代的大多城池,都处在洛水的北岸。

但是大隋的这座洛阳城,横跨洛水两岸,浩浩荡荡的水波,自西向东,穿城而过。

天街和洛水交错的地方,建有当今天下最宏伟的一座大桥,人在桥上最高的地方俯瞰下去,势如横跨天河,妙不可言。

大桥中间留出了供人行走的地方,大桥两侧靠栏杆的位置,居然还有不少摊贩。

文人豪客,江湖侠士,每次到这桥上来观赏风景,未必记得自己带酒,看景看的豪气大发,从摊贩那里买些水酒,或买些笔墨纸砚,又或者叫人唱曲奏乐,也常常有之。

在这桥上摆摊的也赚了不少,知道这个摊子该好生经营,很多人已到别的地方开了店面,仍不忘在这里占一个摊位,卖的东西品质也是越来越好,打出了名声。

这天人群之中一个灰色僧衣的老和尚,摸着白胡须,拍着大肚皮,晃晃悠悠的上了大桥,站在桥上眺望远方。

他一双眼老而不昏,似乎除了能看到大河滔滔,还能看到远处青山叠影,山上一个耳戴金环、筋躯雄壮的大和尚,气势巍峨,眺望着整个洛阳城。

一壮年一老年,两个和尚对视片刻,老和尚移开了目光,听着水声起落,不禁诗兴大发。

“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远出,不着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旁边一个卖酒的摊主听了这话,顿时一笑,揭开封皮,将打酒的竹筒朝坛子里面一伸,舀起半筒酒来,说道:“大师也来三两好酒尝尝吗?”

旁边有个书生模样的游客笑道:“和尚也喝酒?”

那摊主立即说道:“贵客有所不知,我这是素酒。”

当年南北朝时期,南朝梁武帝极为推崇佛门,曾经亲率两万余人,宣布要投身佛家,自己领了菩萨戒,四次舍身住在寺院中,要群臣集结巨资捐去,才能赎回。

他试图设立管理天下各地的僧院制度,自己出任天下佛门领袖“大僧正”,被大众反对,这才作罢。

也就是这位梁武帝,把佛教慈悲戒杀,道家贵生,万物有灵,以及儒家远庖厨,不忍见其死、食其肉的仁恕之思,结合起来,对原本只是戒五荤的佛门子弟,颁布《断酒肉文》,令各地众僧在佛前发咒,“永断酒肉”。

当时的北朝齐文宣帝,也仿照梁朝制度,诏令僧众“禁断酒肉”。

到了大隋建立之后,酒肉戒条,已经成为天下佛门通行的戒律。

粮食酿的酒是不能喝了,但和尚尼姑出了大名的,往往出入高门,与名士往来,不喝点酒,也不算风雅,因此有素酒一说,以果子酿酒。

老和尚接过竹筒,凑到鼻尖嗅了嗅,不禁摇了摇头。

摊主问道:“大师你摇什么头,难道我这酒不好?”

那书生手中折扇一抖,轻轻扇来一缕酒气,刚一嗅到,不由眼前一亮:“谁说这酒不好,这酒太好了。”

“戒肉是劝善,少造杀业,戒酒则是因为酒能乱性,容易造成罪过。”

那老和尚哈哈一笑,拍了拍肚皮,“而你这酒酿的也太醇厚了一些,虽然是果子酿的,但也算不上是素酒了。”

摊主这下不依了:“没听说过酒酿得醇厚,反而成了过错,照你这么说,我直接往这酒里掺点水,它就是素酒了?”

那书生也说道:“老和尚,你若不想买酒,不要在这里缠夹不清,摊主你给我来三斤,我尝尝这洛阳的素酒是什么味道。”

“也罢,也罢,也是缘分到了,我来给你们瞧瞧素酒该是什么样的味道。”

那老和尚走到栏杆边上,把竹筒往外一甩,里面紫红色的酒水,全甩进了洛水之中。

不等摊主为自家那点酒心疼,桥上的游客们,就纷纷惊呼起来。

只见河面上一滩紫红色的波涛,越翻越大,转瞬之间就已经扩张到两岸的位置,朝着上游下游蔓延过去。

大浪滔滔,颜色全部变得如同紫色的云霞,浪花飞溅之际,全是果酒的香气飘扬上来。

老和尚再用手一指,河面上冒起一条条水柱,如同一汪汪泉眼,正好抵达比栏杆略高的地方。

游人中有胆大的,直接伸手去捧,尝一口,果然是果酒的味道,更是大声称奇,呼朋唤友。

那摊主伸手捧了一口来尝过,刹时就呆住了,脸色红润,鬓角有淡淡的白气蒸腾起来。

桥上的书生,也被酒香诱惑,拿折扇朝水柱伸了过去,忽然脸上露出警觉之色,向后退了一步。

“唉,不愧是邪王的弟子。”

老和尚叹了口气,“所谓境随心转,这满河的素酒,都是用禅心酿成,看来公子你是跟我禅门无缘了。”

邪异盟的邪王石之轩只有两个弟子,一个就是盟中少主杨虚彦,另一个则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这人,根本没有练过半点魔门功法,所修炼的全部是石之轩开创的魔门以外的武功,对权势也没有兴趣,酷爱为美人画像。

这次他来到洛阳,就是听说慈航静斋当代传人师妃暄在洛阳附近出没。

结果美人还没有遇到,先遇到了这样的怪事。

侯希白仔细打量那个老和尚,醒悟过来:“原来是当今四大圣僧之一,禅宗的道信大师。”

“把一河之水变出酒味,道信大师这么大的手笔,到底是要做什么?”

说话间,侯希白举目望去,发现全城百姓都已经被洛水的奇景所吸引,纷纷赶到洛水两岸,人群拥挤无比,争先恐后的品尝河中的酒水。

有人喝过之后,大呼还要,连喝几口,才变得神色平缓,闭口不言,也有人刚喝上一口,就已经呆立不动。

这些人被后面的人稍微一挤,就落入水中,溅起一点浪花,在紫红色的水流里面,瞬间消失不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上游下游,两岸落水的人已经数以万计,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但是城中陆续赶过来的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落水者,依然在不断地向水中拥挤过去。

侯希白看得直冒冷汗,心中大恐。

‘记得师父曾经偶然间跟我提起,说佛门的人,指不定比魔门的人离魔更近。

我当时只觉得他习惯性骂骂秃子,如今想来,莫非这道信大师,真发了疯病,入了魔道,要溺死满城百姓?’

已经不只是百姓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隋留在洛阳城的那些守军,也已经赶了过来,结果也是一样的下场。

留守皇都的精兵,竟然也会去喝那来历不明的河中酒水,而且也会被挤入水中。

“呵、呵!”

侯希白干笑两声,“大师这素酒还,还挺荤,里面肉不少……啊呸,这素酒太好了,我师父一定很欣赏大师的做派,等我回去跟师父聊聊这边的事情,我告辞了!”

道信一把摁住他肩膀,笑道:“小施主似乎误会了什么?你且细看。”

侯希白急於施展身法逃走,连闪了数闪,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心中知道差距过大,不由颓然。

道信大师的达摩手十八式,对应佛门十八空见,平凡之中极见深意,据闻是四大圣僧功法中最朴拙的一个,却最善於克制那些繁巧变化的招式。

既然逃不走,侯希白只好老老实实再去看向水面,凝视片刻之后,果然看出一些端倪。

原来水底逐渐出现了很多莲花,每有一人入水,水底就多出一朵莲花,每个人都抱着膝盖蜷缩在花中,如同回到婴儿的状态,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这素酒,喝了绝不乱性,直入甚深定境。”

道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不久之后,我们要在这里迎战一位魔尊,洛阳百姓全部都要迁走。”

“而且邪祟妖魔的手段往往都有扩散性,东辽那位魔尊虽然诡异,身上倒没有展现出多少魔气,不知道这位碎叶魔尊又会如何,指不定魔尊之身两分,魔气全都在那一位身上。”

“为防他全力鏖战之时,有些余波魔气,顺着城市和居民的联系,邪化那些曾住在这里的人,我做了这一点,安排送他们入水入花入定,以求万无一失。”

侯希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大师还没有丧尽天良。

“碎叶魔尊、东辽魔尊?”

他也想起昨日划过长空的蚩尤旗,虽然没有接到魔尊相关的具体消息,倒也想起传闻。

“当真有魔尊降世么,难道刚一降生,就能比……杨广更强?”

他差点顺口说起自家师父,想想不礼貌,还是改口了。

“他们孰强孰弱,我也不知道,但你与扬州双龙有过一点交情吧,他们两个联手,使出干坤近道之法,也被碎叶魔尊轻易生擒了。”

道信大师摇了摇头,“我们在东辽,同样失手过一次,这次绝对要把来者彻底拿下,防止魔尊继续壮大!”

他们说话这段时间里,整个洛阳都变得空空荡荡,所有居民不论老少,哪怕是不良於行的病弱者,嗅到那股酒香,都莫名有了气力,到了河边又落入水中,抱膝於莲花之内。

道信大师脸上露出一些慎重之色,单掌虚按,水底的莲花纷纷合并。

河底密密麻麻的莲花,逐渐变得稀疏,最后万变为千,千变为百,百变为十,十变为一,只剩下一朵车轮大小的花。

洛阳城所有百姓,此刻全部在这朵花中入定。

道信大师的手在空中变化几个印法,越来越低,似乎要把这朵莲花按入地底深处保存起来。

就在这时,南面传来一个声音:“且慢!”

了空和师妃暄从空中飞来。

“道信师兄,这朵莲花不要放在地底了,还是送去南方吧。”

了空说道,“天下高手多半云踪难定,除了我们能召集到的,还有一位最可能请到的,就是岭南天刀宋缺,之前慈航静斋方面已经向他发函,惜乎没有回应。”

“如果把这朵莲花送去,万一魔尊气息循迹而去,看在莲花中百万生民的份上,宋缺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道信大师皱眉道:“何以要算计到这一步?”

了空叹息一声,说道:“之前白马寺锺声,想必师兄也听到了?”

道信大师神色一动:“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尝试与辩和接触引起的?”

道信与辩和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也知道,了空他们这些人谋算起来,有时候只看实际利弊,不看别的,因此故意忽略,不曾打听。

“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辩和西去,遇到了碎叶魔尊。”

师妃暄开口,“刚刚有消息传来,不只是辩和大法师,当时还有突厥武尊在场,武尊神足联手,结果一眨眼的功夫,武尊就败退而走,大法师更是彻底被镇压,连逃都没能逃得掉。”

侯希白原本在师妃暄一出现的时候,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已是痴了,这时也被惊醒过来。

神足大法师跟四大圣僧对峙多年,难分高下。

武尊的《独日武典》,更是号称无瑕之招。

这样两位绝顶强者联手,就算因为默契不够,不能等於八个圣僧,起码也能等於六七个,居然惨败收场?!

“这……”

道信也是没有想到,一时不由冲疑起来,“原以为我们六个联手,加上摩诃叶,足有八大佛兵在此集结,算得上万无一失。”

“如今看来,恐怕还是有所不足,当真联系不到宁道奇他们吗,实在不行,不如去一趟江都,看看能不能请来杨公?”

靠山王杨林死后,朝中两大强者无外乎皇帝杨广和太师杨素。

不过前些年杨素的儿子试图谋反,被杨广所杀,二者的关系就不太好。

杨广虽未斩杀杨素,但到哪里都要把杨素带着,杨素则常年称病,不上朝,不见外客。

“若去请杨素,一个不好,把杨广也牵扯进来,就更麻烦了。”了空手上捧出一个金色圆轮,说道,“阿弥陀佛,这座新的洛阳城,当年几乎是在我们净念禅院眼皮子底下建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