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唐红玫听婆婆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像楼上的周大妈家的小闺女,也是去年嫁出去的,刚查出有喜;隔壁李家的二桃姑娘,虽说明年是寡年无春,却并不妨碍她相亲,顶多婚事先拖着,可就算这样,她也一直忙忙碌碌的没有结果,气得李旦妈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又泡了汤;还有隔壁那栋楼的老刘家……
生活里多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唐婶儿原先就爱听也爱说,可架不住她生了个锯嘴葫芦般的儿子,听倒是愿意听,就是吧,总给她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久而久之,她就懒得跟儿子说了。
幸而,儿媳格外衬她的心意,不说日常生活中没有任何摩抆,就连说闲话时,也是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时不时的还能搭两句,又不打扰她瞎吹,可把她给乐呵的。
这天吃过晚饭,外头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唐婶儿匆匆洗过碗就领着儿媳去外头乘凉。
夏日的傍晚,凉风习习,唐婶儿拎着两把竹椅,又拿了把大蒲扇,先安顿好唐红玫,这才眉开眼笑的摇着扇子:「红玫呀,我娘家妹子说,过几天百货商店里有卖大红料子,我琢磨着,回头让学军去排队,排个一整夜也要买上几尺来,给我的大孙女做个大红色的襁褓,你说那该多美?」
就有人凑过来问:「唐姐,你家这几个月吃饭的点咋不对呢?我都弄不清楚你家学军上的是啥班了。」
「学军上的啥班,跟我们婆媳两个啥时候吃饭有关系?」唐婶儿一脸疑惑的反问,「我们吃我们的,等他回家让他自个儿随便热点吃呗。」
以前要是许学军上的是早班,下班也就是下午两点多,家里人都会提前垫垫肚子,然后等他回家一起吃。如果是其他班次也差不多,毕竟他是家里唯一一个赚钱的人,很多事情肯定都是要先紧着他的。
可这是以前的事儿了。
自打唐红玫怀孕后,家里就改变了日常作息,唐婶儿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儿子,一切随着儿媳走。
家里啥时候开饭?儿媳饿了就开饭。
家里啥时候歇觉?儿媳困了就歇觉。
家里啥时候吃点儿新鲜的吃食?儿媳馋了就吃,且只有她一人吃。
也亏得唐红玫这人自制力不错,换个立场不稳的,被这么无条件的宠溺下去,怕是早已膨胀了,连自个儿姓啥叫啥都给忘了。
而且,唐婶儿也不止宠儿媳,她还宠着她那尚未出生的大孙女。
依着县里的规定,每个新生儿每月初都可以凭出生证领取半斤奶粉,一共可以领半年。当然,这些都是要钱的,奶粉可不便宜。可就算这样,那点儿奶粉也完全不够。这不,唐婶儿一早就托了人,看看谁家不打算买奶粉的,宁可花钱也要把供应买下。假如奶粉不够,也可以用奶糕来凑,麦乳精也不错,就算新生儿吃不得,等略大些就能稍稍尝点儿了,再不济大人吃着也能补身子。
就连一向木讷的许学军都觉得,他妈除了对他不咋地外,对家里其他人一定会相当尽心尽力的。
这个时候,唐红玫的肚子已经挺大了,不过她几乎没啥孕期反应,能吃能喝能睡的,可以说除了口味略微改变外,旁的都一如既往。这令家属楼其他小媳妇儿羡慕不已,不单羡慕她有个好婆婆,更羡慕她有个心疼妈的乖闺女。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认定唐红玫肚子怀的是个大闺女了。
正闲聊着呢,就有个脸生的人探头探脑的进了家属区的大门,见这边纳凉的人多,凑过来问:「知道兴安公社第三大队那个唐家三闺女在哪儿不?」
「啥事儿啊?」唐婶儿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这话,忙起身上前询问,「我是她婆婆,有话跟我说。」
「也没啥,就是她娘家人叫我顺便过来捎带个口信。就是她二姐今个儿上午在地头上生了个闺女。」那人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她妈叫她不用回去,队上忙着秋收,还说江家那头也没打算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