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浓光恍然发现,从前他眼中高大威武的父亲,竟然是如此的卑微无能。
看着与父亲残破衣衫,全不相符的明亮厉剑,宣浓光忽然想笑,可他翘了翘嘴角,却鼻尖酸涩。
他爹一辈子劳苦生存,只拿过撑船的杆子,犁地的耙子,什么时候拿过剑。
可他爹第一次拿剑,却是要来杀了他。
但,他能躲吗?
“宣浓光——你若再敢畏罪潜逃,便是不忠不孝,弃你父母性命与不顾了!”
什么意思!
巡捕首领的话再次传入宣浓光的耳朵中,他抬起头时,对方露出畏惧又得意的神色,仿佛势在必得,抓住了他绝不会反抗的破绽与命脉:
“听不明白吗?你敢逃跑一步,或者敢有什么坏心思,残杀他人造下杀罪,那你敢动手一下,你的父母就要替你以死谢罪,你不会真要做这般忘恩负义之辈,连你爹你娘的性命都不在乎,要他们待你赴死吧。”
……可恶,可恨啊!
宣浓光牙齿咯咯作响,怒火已经烧尽他的肝胆肺腑,双目也血红一片,恨不能把这些人以杀了之,可他的父母挡在面前,他怎么动手!
父亲握着剑朝他一步步走来,他几乎要动了杀心,但他对上父母的双眼,却又只能动动手指,却不敢召唤法相。
滔天的愤怒之后,是满地的悲切与嘲弄。
宣浓光呆呆站在原地,这本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却开始出神。
他的神思游离身躯,飘向九天之外,在漫无目的的飘荡中,团团白云飞絮花开,脑海中浮现垂地的白纱幕帘,顶高的雕花书柜,数不胜数的书册,还有若有似无的木香。
那是大师兄的书房。
他忽然想起曾经在大师兄的书房内翻看过的书册。
他不爱看书,但在碧虚玄宫太过漫长的时光,他也太过无聊了,无聊到看书偶尔也能让他感觉有趣。
他在大师兄的书房里,翻到了一本带有画册的书。
画册讲一名少年,得罪了海上的神明,神明降罪他的父母,父亲又责备他,於是他削骨还父,削肉还母。
此后无父无母,谁也不能奈何他。
大师兄说过的话,此刻又浮现耳侧——
“记好你是如何离开碧虚玄宫的,离开碧虚玄宫的方法,是给你出的一道难题,同时也是给予你在溟州活命的方法……”
如何离开碧虚玄宫的呢,是从湖底,不——是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经历了死的过程,才有生的自由。
“离开溟州,才是对你真正的考验……唯有经过这道考验,你才能真正在溟州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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