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雪皑皑的冬天醒来,搓揉着冻僵的双手,我望向枕头旁的闹钟。
时间是六点零六,比规定的起床时间晚了要六分多钟。
意识到可怕的处罚正等着自己,我快速地收拾起睡觉用的棉被与草蓆,并在折好后将这些寝具堆叠在和室的角落。
在心底暗暗祈祷伯母今天不会特别早起,我加紧脚步往厨房走去,离开房间前,视线不由自主的再次瞟向闹钟。
时间是六点十一分。
喉咙干渴,心跳加速。
一到厨房,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伯母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规定的时间是几点?」
充满着怒气的声音一如往常。很好,因为冷静下来的伯母更加可怕。
「我在问你规定的时间是几点?」
「六……」
啪!
话还来不及说完,热辣辣的巴掌已经打的我脑袋嗡嗡作响。
「规定的时间是几点?」
与刚才气势汹汹的责问不同,现在的伯母态度异常冷静。
──完了。
「六点。」我试着张嘴回答,但恐惧使我的声音细如蚊蚋。
於是,如雨点般密集的巴掌朝我倾泻而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鼻青脸肿的我,伯母似乎相当满意,在冷冷地丢下一句「为了处罚你,今天没有饭吃」之后,我开始每天的例行工作。
在约莫两个塌塌米大小里的佛堂跪下,我开始了早课。
招摇撞骗的神棍曾说,这个孩子是恶鬼转世,必须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不间段的在早晚颂经才能消除身上的戾气。
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但总之伯父伯母是信了,所以念诵什么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便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想起伯母方才生气的那副恐怖模样,还真不知道是要消谁的戾气。
我在心底苦笑。
从孤儿院被领养已经过了三年。
在孤儿院度过的那些日子,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在某天,自称是父亲兄长的伯父将我从孤儿院带了出来,兴奋地告诉我他已经办好领养手续,从今以后会过上好日子。
其实我并不太懂,这样的生活能算他口中的「好日子」吗?
据伯父伯母所述,我的父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侵吞家族的财产,再从中挑拨离间致使家族内斗,最后在抛弃作为亲生儿子的我后消失无踪,是个毫无责任感,彻头彻尾的烂人。
所以我要感谢伯父伯母,只有他们才会将我从地狱般的孤儿院带出来,并用不可思议的大爱包容并养育我。
说实在,我分不清楚哪边才是地狱。
念经念到一半,主卧室里的脚步声令我察觉伯父已经起床。
我绷紧神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自己已经能猜到个大概。
对着伯父,伯母开始夸饰我早上晚起的恶行。
於是,抡起棍子的伯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随即就是一阵毒打。
嚷嚷着「要好好管教不听话的小孩。」,竹棍毫无章法可言的乱挥。
一开始我还不太明白,直到最近自己才终於理解,所谓的「管教」,其实只是他们用来发泄自己情绪的方法罢了。
没有理由的暴打最终以我的鼻血洒满佛堂告结。
在被要求好好反省之后,我进入浴室清洗身上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望向镜中鼻青脸肿的自己,映出的是我八岁时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
从回忆中抽离,作为佩姬的我正看着过去的自己。
──上辈子的自己,那个诅咒、憎恨世界的自己。
没想到都过了七十年,记忆还能如此鲜明──如梦魇般如影随形。
「佩姬、佩姬、佩姬!」
被轻轻拍着脸颊,塔米雅温柔的唤醒了我。
「没事吧?怎么在哭呢?」
一脸担忧地拥我入怀,即便隔着衣服,我也能从塔米雅的心跳感觉出她的焦虑。
「作恶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