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詹的样子回到了家,虽然不是很想让早已死透的塔科特跟塔米雅看到自己作为詹的这副模样,可是眼下有不得不以他的身分去完成的事情。
利用詹健壮的身躯将大家的屍首一个接着一个抱至大厅,我将自己珍视的家人全部聚集在餐桌后方的空地上。
屍体中找不到塔米雅的好闺蜜,热情开朗的女仆妲莉,这是件好事,代表至少有一个自己珍爱的亲人逃过一劫。
我接二连三地为双亲与女仆阖上眼睑,事情似乎发生的非常唐突,蔻妮菈与蜜莉妲逝世前的眼眸满是震惊,只有塔科特跟塔米雅的瞳仁里荡漾着平静。
与瞬间死去的蔻妮菈与蜜莉妲不同,塔科特跟塔米雅大概是在历经了漫长且相当程度的痛苦后才断了气,证据就是贯穿他们身体的伤口并不如女佣们那般显着,这一定是塔米雅用魔法在保护彼此。最后,在携手共赴黄泉的路上,塔科特跟塔米雅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地释怀的深情相拥。检视着双亲的屍骸,我沉重地想着。
找不到适合安葬的地点,所以我决定用魔法制作永不溶解的冰,这个魔法在历史上有没有先例自己并不清楚,但我非常明白,被『祂』赋予了卓越战力的詹绝对有办法做到。
群聚一堂的家人在自己的铺排之下就像安详地睡着了一样,在依依不舍地抚摸过大家的脸庞之后,我开始咏唱魔法。
──不,其实这不需要咏唱,悲痛欲绝的自己已经在脑海里构筑了完美的想像。
我要将满溢的思念以及悲恸永远地封存与固定在这里,连同自己珍爱的家人一起。
伴随着术式的启动,屋内刮起凛冽的寒风,地表卷起苍白的气旋。
清澈透明的冰霜结晶从地面不停地向上蔓延,从脚踝、小腿、膝盖一点一点的攀爬、覆盖我深爱的大家。
从窗外飘落了像是灰烬一样黯淡的白色羽毛,盛夏中的谢维图拉尔领地罕见地开始飘起了雪。
詹的力量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强大到甚至能改变天气。
但这有什么用,纵使詹的力量是何等强大,也依旧无法挽回我挚爱的家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地表一路往上弥漫的冰晶最后终於将塔科特、塔米雅,还有蔻妮菈跟蜜莉妲给完全垄罩住。
整座大厅被四处伸展、侵蚀的冰块冻结成了冰霜之国。
我变回了佩姬,与塔科特、塔米雅血脉相连的佩姬.黛.谢维图拉尔。
与父母一起共度了无数珍贵时光的佩姬.黛.谢维图拉尔。
为塔科特分担工作,翻译着无聊稿件的佩姬.黛.谢维图拉尔。
和塔米雅共享茶点,交换着心情点滴的佩姬.黛.谢维图拉尔。
我还记得自己守在塔米雅身前,与罗伦特针锋相对的那一天。
也还记得卢克在戏弄我时,塔科特牺牲自己为我出面缓颊的那一天。
更还记得十岁生日,大家围绕着自己共同献上祝贺的那一天。
无数的无数如今只能在记忆的相册中寻找断垣残壁,明明应该是永不褪色的回忆,因为悲伤而支离破碎的脑袋却什么也拼凑不出来。
……我好想死,想追着他们的步伐前进,只要能团聚,那里没有未来也不打紧,我好想、我好想大家──
悲恸如溃堤的水坝般倾泻而出,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呐、呐,塔科特、塔米雅带我走吧,让我过去你们的身边。
「冻结,然后塑型唷──冰匕。」
我用水属性魔法制作了匕首,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心窝。
握柄上阴森的寒气冻的自己手掌通红。
复仇什么的我想放弃了,自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跟心思去考虑那些,现在只要能够抵达塔科特与塔米亚的身边就足够了,只要──
像是薄雾一般的梦境垄罩眼前──
场景转变──
『──詹,我死后,请你带着我的骨灰环游世界。』
苍白的病房、哔哔作响的维生机械、还有极端浓烈与刺鼻,医院常见的消毒水味。
陷入悲伤的詹摀住脸不停的在哭,女人的形象已经随着记忆模糊成一片,在病榻上优雅地笑着的她,那蕴含着祈愿的甜美声音自詹的耳畔响起。
『你是个非常脆弱的人,因此我要用这种方式强迫你继续活下去。』
彷佛梦境般的薄雾遮蔽一切──
场景转变──
『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习惯的卧室,紊乱的棉被,以及杂乱无章的床。
还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塔米雅的笑容──
『去成为即使遭遇困难,也能抬头挺胸笑着的自己,妈咪相信佩姬你做得到。』
回忆像是龟裂的镜子般被摔个粉碎,那些永不褪色的祈愿将我推回了现实。
冰制的匕首在掌心碎裂,泪水宛如满月的浪潮般在眼眶里翻涌。
她们明白,她们了解,她们知道。
萝莎莉与塔米雅都比我更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振作,自己还没有输,在成为塔米雅口中那个『即使遭遇困难,也能抬头挺胸笑着的自己』前,我不能停下脚步,塔米雅一定早就预料到这一刻,所以才会为我留下祝福。
用裙子抆干眼泪,我毅然地挺直了背脊。
现在放弃还太早,我要让隐藏在幕后的始作俑者好好品尝我的愤怒。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总之你招惹到你不应该招惹的对手了,我会让你明白与佩姬.黛.谢维图拉尔为敌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跨越如同水晶般在地面不规则延展的冰块,我走向二楼。
虽然说铁了心要调查整起事件的幕后主使,但说实在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
只知道没有刻意选在一家团聚的时候下手,代表自己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