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是安娜,清楚意识到若是再这样发楞下去,只会被躯灵抢得先机的她,举着鹰爪造型的法杖开始咏唱──
「推挤、压迫、奴役,在困顿的土堆等候已久的各位喔,请遵循高贵血脉的差遣吧──岩柱!」
以躯灵脚下的水泥地板为中心,数道石灰色的水泥尖柱从地面气势汹汹地袭向躯灵,但躯灵只是往地上轻轻一踩,外型近似钟乳石的八枚岩刺便立即化为粉尘,彷佛安娜自始至终从未吟唱过半句咒文一样。
除了身体呈半透明以及肤色原本就洁白如纸的伊莎之外,现场所有人的脸瞬间全都失去血色,变得一片苍白。
因为在究极位阶以上的魔法使已经极度稀少,甚至可以被誉为传说的这个时代,土系高阶魔法「岩柱」实际上已经是目前杀伤力最强的法术,自己开发的冰锥破片虽然威力更加惊人,可是需要花费漫长时间去构筑术式与想像的这个特点,令冰锥破片在实用性上可说是上大打折扣。
至於霜冻剑雨由於滞空时间太长,外加无法区分敌我的特性,所以一直都没有被自己纳入用来对付躯灵的手段之中。
重获新生的躯灵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岩柱变为尘土这件事,意味着任何攻击型魔法用来对付它都只是在浪费力气。
朵朵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啪」的一声双手合十的她,一边念诵咒文一边将交叠的指尖比向躯灵:
「焚烧,杀出重围后请为我蔓延吧──火箭!」
将近十道焰红的炎煌朝着一身褐黑的躯灵奔去,可躯灵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闪躲的打算,在泰然自若地吃下所有火箭之后,它嫌弃地拍落身上零星的火点,接着摆出灿烂的笑容并摇晃起食指,彷佛在强调自己的强大一样满脸自信。
此情此景让原本就身负重伤的侍卫们纷纷握紧武器。
然而躯灵并没有理会他们,它笔直地奔向我──
『佩姬小心!』伊莎焦躁地大喊。
纵使寝室四周的墙壁已经因为剧烈的战斗纷纷倒坍,可躯灵距离自己仍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露出狰狞笑容的它先是对我挥出右拳,接着在注意到佩姬已经在它挥拳的轨迹上架好蝉翼,准备等它傻傻地将手臂当作伴手礼亲自奉上之后,便立即收回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往我毫无防备的右侧踢了过来。
「冻结,然后化为壁垒──冰墙!」朝我伸出手臂的安娜匆匆吟唱。
安娜在仓促之间建构好的冰墙虽然缓解了躯灵踢击的力道,可自己仍旧像个被随意抛掷的布偶一样狠狠撞上墙壁。
在空气中四散的冰壁碎片锐利的就像刀刃,在自己的手臂还有肩膀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
肺里的空气像是遭人捏紧的黄色小鸭一样被粗暴地挤了出来,从口中流泻出来的呻吟连自己都觉得难听。
「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唷……」
我试图起身,可是强烈的眩晕感却使自己连保持意识清醒都有问题。
炽热的液体浸湿了内裤,沿着大腿内侧的肌肤缓缓流下。
剧烈的痛楚还有恐惧使我短暂失去了意识,也令膀胱有一点点不受控制。
明明没有能够丢脸的余裕,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羞耻。
趴在地上的我用手抵住地面,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气。
感觉身体内外无论哪侧都像是被火焰猛烈灼烧,剧烈的痛楚正贪婪地啃食内脏以及自己那残余无几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直被自己放在衬衫口袋的「飞鱼」骨碌碌地滚了出来,钴蓝色的「飞鱼」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天花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轰出了个大洞,白银似的月照就是从那悄悄溜进房间。
头发与月光一样呈现银白的伊莎弯下腰,用食指跟拇指挟起了珠宝状态的「飞鱼」。
我愣了一下,缺乏实体的伊莎不可能碰触到物质位面的任何东西,这是自己在这两个月内反覆确认过多次的事。
美的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伊莎转身对我露出笑容,长裙下缘的荷叶边在她小腿附近轻轻摆荡:
『没有时间了。』伊莎的声音轻描淡写,态度跟眼神却很坚定:
『要拯救大家的方法只剩一个,那就是为我构筑身体。』
咆啸、哀号、惨叫、兵器碰撞的声音连同风声一起在耳边呼啸,可是自己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世界彷佛陷入寂静,
意识宛如被抽离身体般距离自己好远,感觉就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看着慢动作播放的幻灯片。
然而除了思考以外的一切却莫名显得清澈透明。
将飞鱼捏在掌心的伊莎继续说道:
『我从佩姬你的记忆中知道了《眩光剑》的使用方式,也曾以使徒的身份驾驭过不属於人类的庞大力量,被大家叫做躯灵的那个魔物似乎非常畏惧光属性魔力的样子,只要我跟你同时发起进攻,应该就有办法限制『它』的动作──』
……伊莎在说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蝉翼,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伊莎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伊莎微笑,海蓝色的瞳孔里看不见丝毫畏惧:
『我当然知道。』她摊开握住「飞鱼」的掌心,钴蓝色的「飞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发出闪亮耀眼的光芒。
伊莎缓缓地闭起眼睛: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用手轻抵胸口,并以充满感谢的声音接续说道:
『我很高兴佩姬你一直在为我着想,可是有些事打从一开始就无法改变,就像自己会爱上你,就像我冲早会获得属於自己的身体一样。』
伊莎睁开眼睛,她温柔地望着我:
『佩姬你在无意间释放出来的光属性魔力,已经让我拥有能够碰触物质世界的力量,同时这也意味着不论你是否愿意,我冲早得要独自面对长达千年的寂寞。』
风不停地拍打自己还有伊莎的脸颊,我怔怔地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伊莎再次握紧「飞鱼」,艳红的唇瓣满盈觉悟:
『可是比起漫长的孤独,我更害怕自己明明拥有力量,却没能在大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
她转过头,望着正在浴血奋战的所有人。
一直被自己戏称为狗先生的詹姆士失去了双手,躯灵在他的腹腔留下巨大的伤口。
熊叔叔罗伯特被躯灵用手刀砍断了左腿,将长枪当作拐杖平衡身体,鲜血淋漓的他此刻连站立都有困难。
身材粗壮的彷佛树干一样的艾登瓦已经倒在地上失去意识,而阿贝尔正倾尽全力阻止躯灵走向朵朵还有安娜。
阿贝尔家传的锈红色盾牌已经缺了一角,傲慢的在胸前交叠两对手臂的躯灵,现在则是用从阔背肌长出的最后一对臂膀戏在弄着他。
凯兹摊开双臂护在朵朵身前,这是缺乏才能的他眼下唯一能作的事,他乌黑的眸子里弥漫着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诅咒,以及痛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自己不是躯灵的对手,这是刚刚已经验证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