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官宿舍后又过了两个月。
这段时间里,以帝国皇室跟中央教会的联手作为契机,狄波卢奥玛内部的政治情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根据安娜的解释,这是由於过去负责制衡王室的教廷,如今已经因为爱琳的介入和菲利斯化敌为友,所以菲利斯这下终於能放心对他父亲尤萨留下的各项制度进行改革的缘故。
毕竟对现在的菲利斯来说,那些只敢躲在教会背后朝他吠叫的保守派贵族们早已不足为惧。
在菲利斯的强势主导下,贵族以往能任意惩治平民的权利遭到废除。从上个月起,除了领主级别的贵族──也就是冈萨雷斯、榭菈、阿斯嘉与自己出生的谢维图拉尔等四个家系之外,任何家族均不得在未经正式审判的情况下杀害平民,在新的制度中,能决定百姓生死的,只有那些六百年前曾随耶格凯尔一同出生入死的建国英雄和他们的后裔。
此外,为了防止贵族私下处决平民的事件遭受掩盖,菲利斯同时也授意各省分的领主实行人口普查,要求他们落实过往形同虚设的户籍登记,试图从制度面上减少相关事件的产生。
上述改动理所当然的受到了保守派贵族的一致反弹,那些脑满肠肥的上族们一面主张菲利斯剥夺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一面向外界宣称这些制度上的改革,会使他们再也无法有效「管理」或是「教育」平民,并间接为帝国的未来埋下灾祸的种子。
然而菲利斯并没有理会他们,那些义愤填膺的抗议对他来说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
彷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反对声浪即将随着时间逐渐淡去时,菲利斯却像是巴不得话题继续延烧般又抛出了新的震撼弹──
随着马车那灰铁色的车轮在布满泥泞的地面上持续转动,原本沐浴在柑橘色夕晖中的军官宿舍终於从一个手掌大小左右的模糊剪影,逐渐恢复成自己平常所熟悉的复合式花园洋房。
灼红色的彩霞遍布天际。
安娜跟我正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作为前任宰相的孙女,洛德泰尔家替鹦鹉安排的马车一直都能满足佩姬那挑剔的屁股,是连对搭乘体验充满要求的自己都找不出毛病的等级。
果然,一般民间商队提供给旅客的车厢,压根就无法和贵族们为资产阶级准备的奢侈品相提并论。
如果用地球上的汽车品牌来比喻的话,也许就像是便宜好用的丰田对上尊爵不凡的劳斯莱斯那样吧?
……虽然詹他根本没有开过那么高级的车就是了。
想起两年前刚踏上旅途时那段被「重金属摇滚尖叫鸡」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日子,我就不由得为自己出生在贵族家庭这件事感到庆幸。
而就在自己正忙着胡思乱想的时候,从上车开始便一直埋首於书信间的安娜终於放下了手上的信纸,并深深吁了口气。
她看上去非常烦恼。
「怎么了?」
我好奇地盯着她。
夕阳将安娜那带有些微忧虑的嫩白脸蛋衬托的无比俏丽。
她闭上眼睛,伸指轻按眼角内侧的泪阜:
「……菲利斯他打算将人偶列为违禁品,并彻底封印和人偶有关的一切技术。」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一边说,一边低头翻找卢克前阵子送给自己的格纹皮包。
……奇怪,怎么会找不到梳子呢?中午出门前明明才检查过的呀!
怎么办,佩姬该不会是罹患老人痴呆了吧?
我懊恼地拨开不停在视野里摇晃的浏海,露出额头:
「毕竟那种东西本来就不值得信任。」我竖起食指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制作方式还很惨忍。」
「话是这样说没错,」安娜一手抱胸,一手托住她那白皙的侧脸:「麻烦的是,这个国家对於魔导人偶的依赖程度远比我之前预估的还要严重。」
我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
安娜将视线移向窗外那片火红的天空。
棉絮形状的卷积云像是银河一样横跨天际。
她用手指轻轻摩娑着唇:
「我想问题的原因可能出在人偶实在是太过好用跟便宜了。」
「……便宜?」我困惑地蹙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偶根本不是一般贵族有办法负担得起的东西吧?」
「我口中的便宜并不是在说它的价格,而是指它能为买家带来多少利益。」
安娜在停顿片刻后接续说道:
「我想佩姬你应该很清楚,魔导人偶与人类不同,它们没有感情,不会生病,同时也不需要进食还有睡眠,这些特性使买家不用另外费心去照顾它们──不像一般的护卫或是雇佣兵,付了钱后还得想办法去满足他们的需求,好避免他们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选择临时倒戈。」
「因此跟容易受到各种诱惑影响的人类相比,魔导人偶简直就是完美的士兵。」
安娜转头,和我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