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转过身想逃,不料脖颈也被人突袭。摔在地上时,他才看清,身边那个小人虽然顶着朝天髻,脸上却满是皱纹,竟然是一群侏儒。
「公子,船上就他们两个!」小人用苍老的声音回禀着。
花巾小女孩坐在黑衣大汉的肚子上,旋转着拨浪鼓,轻笑着说道:「
竟然想要换箱子,真是愚蠢,多年的旧物怎么可能不露出破绽。其他东西呢?」
「六个箱子倶在,燃毒与收集雾气的工具都齐全。」
女孩将拨浪鼓别在腰上,站起身拍了拍尘土,沉声吩咐道:「箱子沉到水里,毒药埋掉,切记,那是剧毒,不可沾染分毫。这两个人,再下足两个时辰的迷药。」
其余五个小人纷纷跪倒,齐齐颔首领命。
小女孩摘下了黄色的头巾,露出了盘起的高高发髻,看着面前奔流的沂水,眯细了晶亮的圆眼睛,喃喃自语:
「接下来,就等那正主儿,杜和出现了!」
夕阳西下,沂水广阔的江面上渐渐生出一层雾气。迷蒙水雾中,只听得见河水流动的声音。忽有一艘褐色小船自薄雾中驶来,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一片水纹,停靠在沂水城的码头上。
先是走下三个挑夫,都是粗布短衣,各挑着两个木箱子。六个木箱虽然破旧,但厚实沉重。上面覆着一层湿棉布,散发着腥气,闻着还有些咸,不知其中装了什么。
第四个人身着棉质长衫,是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花白的头发束在丝质的仆头下,眉头微蹙,看着手上一册文书,嘴里还轻轻嘟囔着些什么。
他叫做杜和,是刘氏钱庄最核心的帐房之一。刘氏钱庄是沂水最大的钱庄,明面赚的钱多,暗里上不了台面的进项更多。
此次平了帐,杜和正要赶回钱庄交差。他不知道,自打船一靠岸,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人看在眼里。
对面街上四层阁楼上,有一个男人静静的站在小窗前,正俯视着整个码头,监视着杜和的一举一动。
那人皮肤十分白皙,一双丹凤眼炯然有神。他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脚踩一双滚蓝边的素锦长靴。负手而立,手上还不断捻动着一条砗磲佛珠。
一身素白,没有沾染任何泥点水渍。
阁楼里虽然干净,但外面就是码头,湿漉漉的泥土沙石到处都是,路过此地的人根本不可能保持如此干净。
更奇的是他的发,及腰长度,根根雪白,与他年轻的容颜十分不符。
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上,有老者的笑声响起。
「当家坛主亲临,难得难得。」
白发的年轻坛主微微侧头,瞥着老者粗糙黝黑的手,不免有几分厌恶。
老者显然看出了他的不悦,又故意拍了两下,这才笑着抽回了手。用长辈特有的慈善语气说道:「上次见面,歧儿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却成为了当家坛主,比我们两个老头子不知强出多少,后生果然可畏。」
青年缓缓转过身,只见那老者手执拂尘,一身道士打扮,微笑着看着青年。
正是老官坛口的正牌坛主,胡梅林。
「三大坛口,胡叔的老官坛口资历最深,杨叔的卦主坛口机关最巧,当家坛口区区末位,我徐歧又怎敢与前辈们相提并论?」青年的话听起来虽都是恭维,但语气十分冰冷,没有半点诚意。
胡梅林仰头笑道,「谁人不知,当家坛口的作用最是重要,我等一干老头子,心里岂能没数?」
徐歧看着老者,眼中闪出莫测的光,:「胡坛主果然清楚当家坛口的作用么?我还以为您老不知道,所以才会抢了当家坛的生意。」
老者握着拂尘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上次的事嘛,特殊了些。教主也下了特令,可能歧儿还不清楚。」
徐歧微微扬起头,冷冷一笑,「特令只限一次,在胡叔叔手下,却成了若干次,实在妙哉!」
攥着拂尘的指节微微泛白,胡梅林面上却仍维持着笑。
徐歧却收回了视线,他脱下白色的外衫,看着肩部那个不存在的手印,嫌恶的撇撇嘴。长衫上瞬间燃起一片蓝色的火苗,火光曳曳,诡异非常。
只在眨眼之间,那长衫便飞成许多飘摇的灰烬,瞬间湮灭。
胡梅林的眉不觉蹙紧。那些灰烬映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群飘摇的蝴蝶,蝴蝶越飞越远,把他带到一片黑暗之中。
不觉间意识在涣散,心智在迷乱。
「胡坛主。」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忽然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这才察觉自己方才一直站在原地,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三个坛口向来各行其是,这是最后一次破例。」徐歧吹了吹手上的灰烬,不以为意的说道。
胡梅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背后却有冷汗涔涔滴下。他不禁有些后怕,徐歧的幻术竟然已经修到了这个地步,不仅能让人瞬间失去意识,更能操纵人的幻觉。
「歧儿放心。」
「好,我信得过您。」徐歧说着,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起来,轮廓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了一团白色轻烟,蓦然而散。
只留下胡梅林看着飞舞的轻烟,目光越来越阴狠。
啪地一声,那拂尘终於断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