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禅真逸史 清溪道人 6034 字 1个月前

世情皆是假,悠觉梦中真。张善相惊将醒来,遍身寒栗,两手酥麻。开眼看时,依旧睡於神堂之下。但见残月犹明,疏星数点,浓霜满地,清露湿衣,已是五更天气。心下展转,嗟吁叹息,看看天色晓来,渐觉疲倦,依然睡着不题。

再说段小姐玩月回房,解衣欲寝,袖中不见了罗柏,遍处寻觅,杳无踪迹。小姐倚着薰笼,思量半晌道:「必定是适间玩月,遗失在花园中了。这罗帕不要紧,只是上面有秋词一首和我名讳在上,倘有人抬去,如何是好?你看这些侍儿们这般思睡,都去睡了,只留得春香在此伺候。春香,你可执灯快去花园中寻罗帕来还我。」春香道:「他们都睡着了,叫我独自个怎生去寻觅?」小姐道:「你去叫一个起来作伴便了,不然,明早俱是二十竹片!你等俱随在我后,为何不用心看一看?」春香喃喃的道:「夜深人静,重门锁闭了,就使失在园中,这黑夜有谁进园拾取?开门开户的,惊动了夫人,不是要处。」小姐见他说得有理,只得睡了,翻来覆去,有梦难成,好生睡不着。忽然天色黎明,就叫春香起来,园中寻罗帕去。春香咕噜道:「方才着枕,睡思正浓,这天还是黑洞洞的,鸦鹊未曾飞鸣,露湿泠泠,何处寻觅?」小姐怒道:「这贱人恁般懒惰贪睡!」叫腊梅:「取竹片过来!」春香听得取竹片,连忙起来穿衣,抆一抆眼,打个阿欠问道:「小姐昨夜进来时把园门锁了,怎生去寻?」小姐道:「这园门与大门,俱是你的娘舅孟老儿照管,你可问他取匙开了去寻,切不可对他说是寻罗帕。问你时,只说去采秋葵花浸油便了。你悄悄寻了便来,不可冲延。」春香应诺,走到孟老儿房外敲门。孟老兀自未起,听得敲门响,起来开了,原来是春香:「有何事故,大黑早敲门打户?」春香问他取钥匙开园门,要采秋葵花浸油。孟老道:「着甚紧要这般黑早去采花?正好睡哩,你要自去。」於是把钥匙与他道:「这蜻蜓头是开壁锁的,便是园门上锁不要差了。」春香接了就走。开门入园,遍处寻到,那得个罗帕来?正是:

烟栖栖花间雾,湿滋滋草头露。滑塌塌地上霜,啾唧唧蛩声诉。虚

寂寂百花亭,黑迢迢芙蓉路。嘹呖呖雁声鸣,冷飕飕金风度。热急急眼

儿睁,忐忑忑心惊怖。

春香心焦,踏遍了一座花园,只是寻不见,便是东角头有个毛厕,也去张一张。渐渐寻到灵应大王祠堂前,只听得鼾声如雷。春香疑怪道:「此处为何有人鼾声?是何物件响?且上前瞧看。」忽见神堂下一个人睡着,吃那一惊不小,又不知是人是鬼,这般鼾睡,趁他未醒,仔细看个分明。「呀!原来是一个郎君,生得俊俏,从何而来?岂不是天大一桩奇事!」不敢惊动他,径跑至小姐房中道:「小姐。罗帕儿变做一个人了!」小姐道:「怎么说?」春香慌慌张张的道:「好奇怪!罗帕倒不曾寻得,只见大王神堂下,天降一个俊俏郎君,且是生得标致,睡熟在那里,莫非是罗帕变的?」小姐道:「胡说!这贱人不寻帕儿,在何处躲懒,编这般脱空大谎来说,终不成就罢了!」春香争道:「不是说谎,果系有人。若小姐不信时,同去一看,便知端的。」小姐道:「我与你同去寻,有了罗帕,再与你讲理。」於是和春香悄悄出了香闺,走到园中,果见一个人,睡在神堂之下。近前细看,真是生得清奇秀丽,相貌不凡。小姐亦心惊道:「这少年好生跷蹊!墙垣高峻,后门不开,从何处进来的?除是插翅!看他模样,必是王孙公子,后来定须荣贵。欲待问他,又虑不雅;欲要进去了,这个人来得不明,帕儿又不曾见。况我已亲身到此,夫人知道,岂不生疑?」踌蹰了半晌,回头叫春香:「你去推醒那后生,问他因何睡在这里。快开后墙门,教他出去罢。」春香向前将张善相摇醒。

张善相开眼看时,见两个女子立在面前,一个与梦中无异,正是夜间月下美人!慌忙站起身来,整衣进前作揖,小姐亦答了礼。春香道:「你是谁家郎君,好不达礼!擅入园中,非奸即盗。墙高门闭,怎生样飞进来的?快快出去,莫讨烦恼!」张善相笑道:「小生会飞,能飞来亦能飞去。因见你园亭潇洒,景致清幽,暂飞至此,借宿一宵,望乞恕罪。」小姐道:「不是这般讲。观君相貌不凡,必非以下之人。何缘得到小园,请道其实。」张善相躬身道:「感小姐垂问,只得直告。小生姓张,名善相,表字思皇,本城广宁县居住。昨因郊外走马,遇一醉汉,不期马劣,将他踏倒,误伤其命。地方人等欲拿小生送官,被我飞马走脱。天色昏暮,偶见园门半开,将身入来,暂躲其难。望小姐宽思,誓当重报!」小姐道:「原来如此。足下误伤,谅不致抵命,且请回府。此地离城近,不可避也。」春香道:「幸天色尚早,无人知觉,快请出门。」张善相延挨道:「小生回家,必被拿去吃官司受苦,望小姐可怜。」小姐怫然道:「既不回家,又不出去,这园中岂是君久恋的!」张善相见小姐恼了,陪笑道:「小姐见谕极是,不敢有违。但小生匆匆一面,不曾拜问得檀府是何门第?尊严是何仕宦?小姐是何姓字?亦请见示。」小姐道:「家君段韶,现任齐国右都督之职,母亲在家。妾身行二,小字琳瑛。萍水相逢,问之奚益?」张善相道:「无故不敢动问。小生因慌促中不曾带得盘费,只有罗帕一方,暂卖与小姐作盘费。此乃无价之宝,异日必来取赎。恐其失忘,故尔动问。」小姐闻罗帕二字,忙道:「罗帕安在?乞借一观。」张善相袖中取出,将手打开,便念那《卜运算元》秋词。小姐见了。玉面通红,笑道:「此是儿家故物,君何见欺?」就令春香上前夺那罗帕。张善相急藏怞中,紧紧接定,笑道:「小姐之物,何落仆手?不为无缘。小生今日疾作,不能出门。若要此帕返赵,待老夫人出来,当面交还便了。」有诗为证:

风月门中排调,自寓许多玄妙。

香罗入手为媒,壁合之时返赵。

小姐见如此说,亦无可奈何,问道:「郎君不肯还帕,意欲何为?」张善相道:「罗帕终须奉还,小恙亦须宁耐。小生因受了惊寒,头疼身热,不能行动。再过一宵,待贱恙稍瘳,那时奉帕拜别而行。」小姐道:「妾身怎好作主,若得郎君还我罗帕,别有个商量。」张善相摇头道:「我张生不是这般獃子,任凭小姐处治,只是今日不还。」春香在旁嘻嘻的笑。小姐怒道:「平白-勒不还,你笑些什么?拚来弃此罗帕便了!」春香道:「小姐又要罗帕,又不肯留这郎君,等到明早,也不为了。依春香愚见,倒有个计较在此。张生,你是个俊俏郎君,若要在此羁留,须做个赖皮花子。」张善相笑道:「姐姐,如何计较?」小姐道:「贱丫头!你不怕夫人打?这是甚所在,好留他?」春香道:「小姐不要恼。春香怎敢私留得?如今没奈何了,张郎可诈作中风,跌倒地上,待小姐去禀老夫人,或者见机而作,留得亦未可知。那时便还罗帕了,岂不两全其美?」小姐无奈,只得依他,令张善相睡在地上,诈作晕死之状。

小姐走到老夫人房中说:「春香适才园内采秋葵浸油,忽有一避难郎君,如此这般,躲在神堂下。春香叫他出去,又不肯依。孩儿正要使孟老儿驱他出门,不意此人忽然倒地,双睛直视。口吐痰涎,不省人事,故来报知母亲,如何是好?」夫人听了大怒道:「春香这小贱人好打!采什么花?不关园门,放他入来!你女孩儿家,胡行乱踹,意出恁般祸来。这来历不明之人,知他是真是假,是奸是贼?你去看他则甚!」小姐见夫人发话,吓得不敢抬头,又不敢去,进退两难,一身无主,腰肢振振不安。夫人见小姐如此,又恐惊坏了他,转口道:「事既到此,须索急急救他,倘死在园中,人知不雅。我与你去看一看来。」母女二人正出卧房,只见春香喘吁吁赶来道:「小姐不须惊恐。我看那人双手尚温,心头未冷,面色渐回,鼻息不断,多分不死,只索救他还好。」夫人心下稍安。步进园内,只见张善相卧在草地上,口里轻轻地叫唤,声吟不止。但见;

眼目略开,朱色唇沾芳草;面若莲花,披发乱头都好。甚处儿郎,来

向园中蚤扰?酒不醉人,何似玉山颓倒?今知了惜花风扫,更有不眠人

早。

夫人叫春香、腊梅二人,款款扶起来坐了。夫人住目细视,见张善相面如冠玉,气色微红。夫人笑道:「不妨。」近前问道:「郎君为何如此?」叫使女快拿姜汤来,教两个扶着头,两个把热汤就灌。张善相被他灌了两口滚汤,不敢做声,微微开眼偷觑,只见十数个丫鬟,拥着夫人、小姐在那里悄悄言语。张善相又坐了半晌,才开口道:「多谢夫人救命,生死不忘大恩。」夫人道:「体如此说。你为何人我园中,跌倒在此?但愿得无事便好,这会儿轻可些么?」张善相道:「小生因走马踏死了人,逃难暂避此间。夜来感了风露,又兼受了惊恐,一时头颤心烦,因而晕倒。若非夫人、小姐救济,险些儿做了黄泉之客!如今身体渐觉宽爽,只争手脚挣扎不得。」夫人分付众丫鬟:「关了园门,外面不可传出,且将这郎君权在东首轩子里将息好了,又作商议。」众使女搀的搀,抬的抬,将张善相扶人轩子内凉床上睡了,不住的茶汤调理,渐渐病体安妥。当夜,张善相自冷笑道:「不是这个法儿,如何在此安寝?有些机会了。」

次日清晨,春香送茶到轩子里来,就讨罗帕。张善相接了茶谢道:「多承姐姐美意,何以报之?」春香笑道:「一时权宜之法,何足挂齿?但不可忘了夫人、小姐大德,将帕儿还了小姐。」张善相道:「帕且消停,小生不知进退,有一事相读。贱躯单衣寒冷,欲烦姐姐在小姐处方便一声,夹衣乞借一件,聊且御寒,不知可否?」春香道:「这有何难?」便转身进去。不移时,提了一领夹花绫披风出来,递与张善相道:「这件绫衣,是小姐极欢喜穿的,今日偶然脱下,我悄悄拿得在此,官人可暂御寒。小姐若寻起要穿,我便要来拿去。」张善相接了道:「多蒙盛情,感恩非浅。罗帕容日送还。」春香去了。张善相暗想:「感夫人、小姐厚意,复得大王奇梦,小姐遗了罗帕,又是我抬着,莫非姻缘有在?看这春香妮子,轻言巧语,腼腆温柔,绝有几分风韵。况闻得他春心已动,甚觉有情於我。若得这妮子到手,则蓝桥之路通,罗帕之媒成矣!」看看日午,夫人另着人送饭来。不觉天色又晚,野寺钟鸣,纱窗月上。春香提一壶茶,捧几样细果点心,摆在桌上道:「奶奶拜上官人,尊体不健;吃了茶请睡罢。」张善相笑道:「小生病体渐可,奈何独宿无聊。这花园中有些害怕,怎得一个人儿伴睡方好。」春香笑道:「官人又来取笑,谁人伴你?」张善相一把搂住道:「姐姐在此,何谓无人?小生是高兴的哥哥,乞姐姐权赐片时之乐,教你尝有趣的滋味。」有诗为证:

园中旅况甚凄其,拥抱春香笑语私。

娇艳野花偏色美,小轩权作雨云居。

春香双手推开道:「官人不要吵皂!这轩子内是丫鬟们出入之处,倘有人窥见,不惟贱妾受责,官人亦成甚体面?恼了夫人,无容身之地了。断乎不可!」张善相道:「小生为姐姐死亦不惧,何怕人见,何虑夫人乎?你若坚执不从,小生便缢死在此!」春香笑道:「好涎脸的话儿!官人体要性急,你既有心,妾岂无意?待妾进去伏侍小姐睡了,至夜静时,却来伴官人睡何如?」张善相道:「若如此,更感美情。你莫要说谎,去了不来,便不是知味的人儿了。」春香道:「妾若不来,身随灯灭!」张善相喜道:「既然姐姐有情,且待你进去,小生专心至诚,相候尊驾。」春香得放手,急趋出轩外,摇头道:「咦!你好自在心性儿哩,强逼人做事。要我来就你,岂有此理?我不来也!」说罢,嘻嘻地跑进去了。张善相暗想:「倒被这妮子赚了,多分是不肯出来,罢,罢!」展开衾枕,解衣且睡,紧闭了双眼,只是睡不着。侧耳听得樵楼上鼓已二更,月上花砖,星移斗转。正烦恼之间,忽听得有人轻轻的叫唤道:「官人,官人,你好睡哩!」张善相翻转身来,却原来就是春香姐,当下一把抱住道:「姐姐,你好失信人也!等得我月转西楼,闷怀颠倒。」春香道:「我若是失信时,今不来矣。」二人正欲解衣,俄然惊觉,乃是一梦。张善相呼嗟长叹,披衣而起,步於月下。偶见旁边,觉有一人闪来闪去,再看时,正是春香。善相狂喜不禁,搂抱进房,脱衣解带,共枕而卧。

云雨才罢,张善相道:「感承姐姐厚爱,适才等你不来,所梦如此如此。不期真得相亲,三生有幸。但小生欲见小姐一面,不识何如?」春香道:「你好似那齐入一般,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张善相道:「你却也晓得书典。」春香道:「奴伴小姐读书,颇通文墨。官人要见小姐,有何主见?」张善相道:「小生有一腔心事,今蒙姐姐赐通宵之乐,欲要相托,谅必不辞。」春香道:「官人有话分付,如可用力处,奴无不尽心。」张善相将那夜间窥见小姐玩月,拾得罗帕,梦里情由说了一遍。春香道:「果有这般异事?小姐不见了罗帕,好生着恼。因有这首词并名字在上,黑早着奴到后园来寻觅,方见官人睡在神厨之下。只想送官人出去罢了,不期帕儿果在官人袖中。事情巧合,羁留在此,奴得奉枕席之欢,夙缘素定,非是偶然。日后荣显之时,不要忘了今日,奴便做偏房也罢了。」张善相道:「若忘汝情,小生前程不吉。但会得小姐一面,虽死无恨。」春香道:「早上夫人分付侍女们,待官人病体稍痊,即教送出。小姐私自分付,独教奴用心伏侍,不可亵慢。即此观之,小姐有心於官人可知。但是小姐待人虽宽,持己甚谨,非奴等之比,毫不可犯。奴有一计,未知何如?官人明日依旧装病体沉重,卧於床上,不要行动。再留得数日,然后可察小姐动静;如容有可投之机,贱妾随机应变,又作道理。」张善相甚喜道:「感卿之情,小生铭刻不忘!」二人说罢,相偎相抱,贴胸交股而睡。有诗为证:

再赴阳台之会,重伸契阔之盟。

已作轻车熟路,无烦羞涩神惊。

漏下五鼓,春香急忙起来,作别去了。次早,曹夫人又令丫鬟来东轩看视,回覆说:「张官人病势沉重,不能离席。」夫人心下惊惶,又不好对家憧们说知,但暗中郁郁不乐,只令侍女们送茶汤药饵调治。张善相将药都倾於阶下。

且说小姐自和张善相会面以来,渐觉神思恍慨寝食不宁,容颜消减。心下未免有些想慕,染成一病,曹夫人跟前勉力撑持,含糊遮掩。春香因小姐不快,一连数日随身服侍,不离左右,因此不会张善相之面。春香暗想:「小姐患病恹恹,不为着张官人,却是为谁?今乘此机会唤他进来,假做送罗帕来还,因而问安,以图一会,岂不是一条活路?」遂乘便脱身,走入东轩里来见张善相。善相道:「我的亲亲姐姐,为何数日不见你面,闷死我也!妆病昼寝,度日如年。汝好薄情,数日不来看我,岂不盼杀了人!真要被你哄出病来。」春香道:「非我薄情,只因小姐如此如此。」把留情抱病之事,说与善相。张善相听了,不觉手舞足蹈,大喜道:「数日纳闷,今忽得此佳音,倍觉精神舒爽。小生就去问安送帕何如?」有诗为证:

闷拥寒衾梦倒颠,起来无意诵诗篇。

忽闻青鸟传消息,一似皇恩降九天。春香道:「官人恁地性急!青天白日,侍女往来,决撒了事情,不干我事。必须待夜阑人静后,官人可从东廊而进,由茶厅转过清晖堂、蔷薇架,南进画阁内,见朱帘垂蔽,内露灯光,就是小姐卧房了。」张善相道:「半夜三更,人生路不熟,我那里认得这弯弯曲曲的路径?」春香想了一会道:「我有计在此。晚上我把棒儿香点着,插在转弯处为记,官人但看有香的所在就要转弯,妾身接引进去。只是我小姐立志贞烈,禀性端庄,官人须要循循雅饬,以礼相见,切不可轻狂妄动,触犯其怒。奴耽着血海干系,引郎一见,不要贻累妾身受责。」张善相道:「不须分付,汉家自有制度。」春香道:「小姐不时呼唤,不得久待。」便转身进去了。此时方是午牌时分,张善相巴不得天晚,不转睛将日光盼望,就如生根的一般,难得移动。果然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渐渐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又早黄昏时候。张善相整肃衣冠,袖了罗帕,步出东轩。四围观望,并无人迹往来,惟见满庭月色,遍地花阴。向来曹夫人家闺严谨,一应苍头小仆,无事不许擅入中堂。若有差使,先敲云板,然后进见。未到黄昏,俱先闭门睡了,故此内外隔绝无人。当下张善相径进东廊,见插香处便转弯抹角。行到蔷薇架侧,远远见朱帘之内,灯光灿亮,一步步捱到帘子边,却无门户阻挡。原来都是春香私自偷开,放善相入来。张善相到了帝外,心中战栗,不敢进前。正是:

难将我语和他语,未卜他心是我心。

不知段小姐在房中见与不见,喜怒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