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故意选择这样一个下雪的夜晚,了结自己的生命,洗手间里有一扇透气用的小窗子,窗外整个世界灰沉沉的,她的眼睛里彷佛出现一片炫目的白,逝者的灵魂,像雪花一般,在轻盈地飞翔。
她的手腕在剧烈的收缩、痉挛,她并不丰富的医疗知识告诉她那是由於失血过多导致的,但是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艾玛听见了洗手间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看见了那自洗手间的门外的缝隙渗漏出来的血,她捂上了嘴,但她没有马上去报告,这个中年的肥胖的妇人,沉默地走向地下室,她双手合十,握着胸前银色的十字架,蠕动着嘴唇,为那个女孩的灵魂祈祷着。
不知道是他对於血腥的味道具有天生的敏感,还是他估计那段时间太久了些,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踹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里,他满眼都是她的血,彷佛要在瞬间把他冰蓝色的眸子染红。
「不!不!」他的眼神有些狂乱,她怎么能死,他不准许她死,他还没有设计她的死亡。他拿手帕缠紧她流血不止的手腕,横抱起她已经冰冷的身躯,快步冲下楼梯……
医院里深夜应该是安静的,但是战事一起,黑夜就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连走廊上都挤满了病人,他的警卫员冲在他的身前驱赶这些障碍,他抱着她直接进到主治医生的诊室。
对於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这个值夜班的中年男医师显得有些为难,「送来的太晚了,没有希望了,她活不了了。」他摇摇头,取下了在她胸前的听诊器,他的职业就是医生,他对死亡司空见惯,本来不需要多做什么说明,但他知道抱着这个黄种女人的军官的军衔很高,具体是什么职位他并不清楚,但不是任何一个军官都配有一辆梅赛德斯轿车,和使用几个精干的党卫军上尉做为警卫员。
「我说救活她。」他快速从腰间拔出枪,顶在这个医生的太阳穴上。
「长官,请您不要激动。」医生苦笑着按下那把黑色的手枪,彷佛是对於这种威胁司空见惯,这些军人一冲动起来就会拔枪,他颇为耐心地解释着:「长官,您看,她送来的太晚了,失血过多,再加上她本来就有些贫血的症状……」
「砰」地一声枪响了,医生的身躯倒下了,诊室里顿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但这种寂静只停留了两秒,他出鞘的利刃一样的眼神扫过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所有的医生和护士像是被枪声催动了开关,一切都开始高速地运转,他的警卫把医生的屍体拖到一边,地上一道鲜红的血印,两个年轻的助理医生迅速沉默地替换了上来,一个在她冰凉的手臂上寻找着还能进行注射的血管,一个在为她准备配对的血浆。
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入秩序,从那个急救诊室里退了出来,他的手扶靠在走廊的窗台上,灰沉沉的夜色中,没有星光,雪越下越大,鹅毛般静穆地落下。他对着窗外干冷的空气,哈出一口浅浅的白雾,刚才走的太急,没有穿那件黑色红翻领的长制服风衣。
站在他身后五步远的雅各布上尉,那机警的眼神,正落在他黑色制服袖子上,他沿着那道目光看去,是自己的袖章被猩红色的血浸透,那是她的血,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血色更加鲜明。他没有理会那血迹,把脸侧向走廊的另一边,他知道这个男人从三年前就跟随他,他自以为很了解他,因为他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下属和值得信赖的伙伴,但是今天他的这种注视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不仅仅是如此,经营俱乐部的薇拉,还有他的家仆艾玛,这些人也都一反常态,他突然感到他们都在针对他。
他从不担心被人误解和针对,相反人们应该惧怕他,几乎没有人敢在私下里直呼他的名字,每一个人听到他名字的代号-G,都该感到由心底而生发的恐惧,从帝国那些达官显贵的政要,王朝遗老,到那些战功赫赫的将领,到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一个杂货店的老板、酒馆里的艺人、工厂的工人……他手里几乎掌握着这个帝国每一个人的秘密档案,这些可以让一个人平步青云,也可以瞬间把他毁灭殆尽。他的眼神变得幽深,直射向那夜幕下漫无尽头的灰。
她彷佛是死了,身子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样轻,她也化成了天空中的一朵雪花么?如果她是一朵雪,那么她想乘着风,向养育她的祖国飘去。可她还有分明知觉,分明还没有死,她的手腕清晰地传来阵阵痛楚,她再次被救活,她该再对自己狠一点,直接用玻璃割断颈部的动脉,因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被救活……他反覆折磨她,但总会给她留一口气,只有有一口气在,就会被救活。这才是地狱,无间的苦痛轮回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