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夜的时候,长生回来了,明显还在气她,可已经不复了刚刚的激动,只嘟囔了一句道:“奶奶叫你过去。”
荷花穿鞋下地,才走到门口,又听长生赌气似的补了一句,“叫你过去挨骂!哼!”
荷花冲他瞥了下嘴,有些忐忑的去了四奶奶的屋里,见四奶奶盘腿坐在炕上,便蹭到炕边上,低着头等着挨骂。
“你偷吃他花生了?”四奶奶开口问道。
荷花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是他的宝贝命根子,干什么还要偷吃?”
“想吃就吃了……”荷花小声嘟囔道。
“想吃就吃了?”四奶奶不置可否的哼笑一声,又道,“想吃你可以问他要,你知道他肯定会给你的,何必偷偷拿了一颗?”
荷花咬着嘴唇没言语,其实她都想好说辞了,可不知怎的,每一面对四奶奶,那种打心眼儿里生的敬畏之心便总让她心虚没底气,明明想好的话这会儿却也一句说不出了。
沉默了片刻,四奶奶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呢,何必非要寻了由头与他吵架……故意做给我看的?”
荷花没想到她的小把戏一下就把四奶奶看破了,她抬眼看了四奶奶一眼,又低了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四奶奶道:“是他教给你这么做的?”
荷花知她是说周夫子,连忙抬头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想的,周夫子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担心您的病,只是请我来劝劝您,今儿这事儿不关他的事。”说完又觉自己大概是说漏了,搞砸了,泄气的耷拉了脑袋。
四奶奶道:“你就是这么劝我的?拉着长生吵架给我看?”
荷花坦诚的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我想您若是铁了心思不想看病,不管旁人怎么劝也是没用……我只想着您当日用家里所有的地做聘礼娶了我给长生做媳妇儿,又不许我跟着您去采药,定要我日日守着长生,想来就是想让我能快着点儿学会照顾长生,将来有一日能放心的把长生交给我……我想,如果让您看到我和长生吵架,让您觉得我根本照顾不好长生,您就不能放心把他交给我了……您就就不敢不好好看病……就不敢……不敢……死了……”
四奶奶心口有些发颤,但闻荷花又道:“奶奶……您别对我放心……我还不能给长生做个好媳妇儿呢,我上次还带着他出去放火,还害的他尿裤子了……我还很爱闯祸……就像上次我当街和陈寡妇打架,又半夜里去烧她家柴禾垛,我下次没准儿就点她房子,拿刀砍人了!真的!我真的很爱闯祸……没您看着不行……”
四奶奶看着荷花认真又急切的眼神,心酸的有些想笑,只没甚表情的道:“你这么爱闯祸,那我更不能去看病了,必须要时时看着你们才放心。”
“……”
荷花脸上的神情瞬间变了几遍,最后有些欲哭无泪的道:“呃……其实……其实我也没那么爱闯祸……大概半年闯一次……”
四奶奶被她的神情言语逗乐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荷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无赖,但看四奶奶露了笑容大概算是答应了?。
若只这一晚上四奶奶就能变了自己的心意,那她就不是四奶奶了。但荷花从四奶奶的表情言语中看到了希望,由是那晚上说了那些话,却似和四奶奶更亲近了些似的,往后的日子她便彻底缠上了四奶奶,时而认真,时而无赖,总之是不把四奶奶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不罢休。
周夫子也是日日过来,每次荷花都知情识趣的让他二人单独说话,她经常能看着周夫子红着眼眶从四奶奶那屋离开,然后四奶奶就会整整半天不说话,好像陷入了怎样的回忆之中。
在荷花的软磨硬泡和周夫子的眼泪攻势下,四奶奶终於缴械投降松了口,周夫子欢喜得当着荷花的面儿就掉了泪。
至於长生,荷花不知道四奶奶怎么安抚他的,他到底没再为那颗花生的事儿跟她干仗。只是他那个收藏花生盒子的柜门上多了一把小锁,每次他拿出来的时候也是很小心的背着她,好像生怕她偷摸不成改了生抢。
而且,他也不再给她花生吃了。荷花试探的要过两次,每次他都像攥了她把柄似的,趾高气扬的道:“不给你了!你都偷吃一个了!”
荷花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几分得意甚或开心,因为从此以后他有足够的理由不给她花生吃了。
只说那事之后的一天晚上,长生照常去数他的花生,待把所有花生全数进盒子里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花生……多了一个……
他又反覆数了几遍,真是多了一颗。待把够数的花生放在盒子里收好之后,他就开始盯着那颗多出来的花生发呆,怎么办啊!多出一颗!。
他把花生放在桌子上假装不理没看到,可围着屋子转了两圈儿,不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那颗花生明晃晃的摆在桌面上碍眼。他又把花生藏在茶碗里,用盖子盖上,自己钻进被窝蒙上被子,这样就看不到了……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总也觉得不安……
最后他半夜爬起来,在房后头刨了个坑,把那个多出来的花生埋了起来,才算彻底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