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荷花气得一直数落大宝,只道:“你是哑巴啊?刚胖丫儿明明都已经回心转意了,你怎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说句软话能要了你的命怎的?”
“木头桩子似的直杵在哪儿,你看戏呢?这是你媳妇儿,不是我媳妇儿,我说一百句好听也不顶你说一句!”
“她正经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喝了喜酒,拜了天地,乡亲父老都看着呢,又不是才相亲的小姑娘小小子,只让你在人前说句喜欢她稀罕她的话,有什么害臊说不出口的!”
大宝全没了往日的活泛劲儿,只耷拉着脑袋在荷花后头跟着,任由她数落。荷花走在前面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见大宝一声不吭更是生气,站住转身气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回一句啊,我这儿挺着大肚子跟你走这么远来了,可是看你装哑巴来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又或是你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真的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胖丫儿?”
大宝抬眸看了她一眼,避开目光不言语。
荷花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当初让你娶她你就是不情不愿,存着委屈呢。可你俩都一块儿过了这么久的日子了,总不能一点儿感情没有吧。就是不当着王家人,我也是这话,胖丫儿这丫头真不错,除了模样不如小秀儿标致,当真是挑不出一点儿不是来,可这两口子过日子总不是但看模样的不是?”
“你摸摸良心想想,胖丫儿嫁你这么久,可有一点儿对不住你的地方吗?她真是实心实意地对你好,我知道你和小秀儿是自小的感情,可说句你不爱听的,纵你当日真娶了小秀儿,她也未必能像胖丫儿对你这么好……”
“再想想你是怎么对人家的,动不动就甩脸子,冷言冷语的……别说人家心里怎么委屈,连我看着都觉得不忍心,我这还是你亲姐姐呢!你也不是个不会疼人的,当初怎么把小秀儿放在心坎儿上惦记的?如今怎就不能人心换人心的也对胖丫儿上些心?”
荷花说了半天,大宝依旧是一声不吭,到最后荷花也只无奈地摇头摇头,叹道:“罢了,人说儿大不由娘,孩子大了连娘都管不了,我这做姐姐的就更管不得什么……你要是当真一点儿不喜欢她,我们这儿死命催着把你们往一块儿凑也是没意思,人家姑娘受委屈,你心里也难受,倒不如大家放开手,往后男婚女嫁的各不相干,两家人也没这些个不痛快……只你记住了,往后你娶了别的媳妇儿,过得不如意再想起人家的好来,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荷花和大宝回了家,大宝少不得又挨了他爹娘一顿数落,只他自始至终不言语,一家人也拿他没辙。
当晚,荷花娘少不得又与荷花爹唠叨,只说你辛苦这一辈子为了什么?可不就为了儿女好吗,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拉不下脸的,你只去亲家说说情去。
荷花爹道:“你懂什么,我就是不要脸地过去给他抆屁股,人家正在气头上,万一真把我撅回来,两家人就算彻底撕破脸再没挽回的余地了。如今只让他们小辈闹去,不管闹成什么样也好收场,等人家真是消了气,松了口,我去不去的也好说话。”
另一边,荷花回了家心里也跟着着急,只像她娘找她爹唠叨似的,跟长生絮叨了一晚上。长生却不能像荷花爹那样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给媳妇儿宽心,最后却是荷花故意找茬扣了他好几颗花生,看他委委屈屈的模样,才莫名觉得顺了气。
大宝和胖丫的事便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期间甚至传出王家又给胖丫儿寻了婆家相亲的话,可后来也都是不了了之了。直到春暖花开,回乡治病的四奶奶和周夫子都回来了,大宝也没能把胖丫儿接回来。
荷花虽早说了任凭大宝如何,自己再不管了,可做姐姐的到底不能不挂心,只也不去问大宝,而是私下里去问她娘。他娘每每愁着脸跟她絮叨,说是完全不知大宝在想什么,平日里跟着她爹下地干活儿没甚特别,只一天到晚没什么话,有时候突然一天不见人,也不知跑去那儿了,回来问他,他也不说。这些日子更是离谱,有两次她大清早去他那屋里便不见了人,看那被褥还是昨晚的模样儿,根本不似睡过的。
荷花只觉得奇,她娘又忧心地道:“你说大宝这孩子……别不是媳妇儿没在身边儿,被什么下三滥的女人缠上了吧?”
被她娘这么一提,荷花恍然想起当年大宝险些与那陈寡妇牵扯上,不免生了不安,只没甚底气地道:“不能吧……大宝就是再没分寸也不能干这事儿,让我爹知道了还不揍死他?”
荷花娘哼了一声,道:“你爹揍谁去?他自己当初还不是被那小贱人勾搭了!这男人的裤子松得很,在那事儿上都管不住自个儿……媳妇儿没在身边儿,难保不让人钻了空子……”
荷花没应话,只想连长生这一根筋的傻家伙都日日缠着她要奖赏呢,大宝十六七,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真保不准走歪路。
只说荷花和她娘正为这事儿忐忑不安呢,大宝那儿便出了事儿。还真被荷花和她娘猜着了,大宝当真是与女人睡觉去了,不单睡了,还被人家家里人发现,拿绳子给捆了回来,说是奸污良家妇女,而被他“奸污”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胖丫儿。
荷花一家全傻了,据说大宝是被王家里光着屁股从胖丫儿被窝儿里揪出来的,什么话没说先来了一顿拳脚,随后又拿绳子捆了说是要直接送衙门去,是胖丫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护着他,到底拦住了。
出了这事,王家人虽不知李大宝到底怎么哄了自家闺女,可见胖丫儿终归还是舍不得他,也不能真做了棒打鸳鸯的事儿。只自家女儿被休回家这回事儿让他们脸上无光得很,由其他们与同村的张家本是死对头,村里人又风言风语的,说大宝是恋着人家的姑娘张秀儿才把胖丫儿给休了。王家人这些日子一直恨着大宝,一是看不得自己闺女受委屈,二来也是气不过因这事儿在张家那儿落了脸。如今虽然松了口,却也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让把人接回去,只开了口,说是姑娘被你们休了,就不是你家媳妇儿,这是乡亲邻里都知道的事儿。如今再要接回去,就得再娶一回,不单要风光大办,聘礼也得比头一回翻上一倍,才能姑且挽回些脸面。
荷花爹一听这话又跳了脚,倒也忍住了没当着王家人的面发火,只等人家走了,关起门来训儿子,瞪着眼大骂:“你这王八蛋是老天爷派来祸害我的!好好的媳妇儿你不睡,非给休了跑人家里偷着睡!你这是过做贼偷人的瘾呢?你倒把你老子豁出去了!翻倍的聘礼,头一回我就出了三倍的聘礼给你把人娶回来的,如今再要翻倍,我这辈子白干了!只给你一回两回的娶媳妇儿玩儿了!”
大宝跪在地上缩着脖子挨骂,只说下次再不敢了。荷花爹上来就一脚:“你还敢说下次,下次你直接拿刀子把你老子宰了得了!这事儿你惹出来的,自己收拾去!我没钱给你祸害!”
荷花爹原是想着既然这俩人都在床上被抓着了,若真说开了到底是女方吃亏,事情闹了开,王家再没可能把姑娘嫁给别人。他们只要拿捏着拖一拖,王家那边儿必得着急,这聘礼什么的还能往下压一压。
只大宝却没这个心思琢磨,不管人家开了什么条件,总算是松了口,只怕这会儿不赶紧把人接回来,再有变数。是以只在他爹跟前跪了两天,好话说尽。荷花和荷花娘也没荷花爹那么多计较,只想着赶紧把胖丫儿接回来,了了这事儿。
荷花爹终是受不住全家上下软磨硬泡,到底忍痛掏了钱,风风光光地又给大宝办了回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