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起初我不想告诉他,但是吉奎医生叫我必须说。后来我发现他也这么认为,他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可是,说来实在好笑,」一个充满遗憾的苦笑再次在她的嘴角浮起,「他不想告诉我,为了怕我受打击。真是的!」玛力娜突然用力坐了起来。
「亲爱的金克!他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吗?」
「葛雷小姐,您还没说为什么您认为有人想杀您。」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身子一动,一把抓过她的手提包,打开,掏出一张纸,塞到他手中。他看了,上面打着一行字:
别以为你下次逃得过。
盖达克机警地问:
「您是什么时候收到它的?」
「我洗完澡回来时,它就放在我的梳妆台上。」
「那么是这屋子里的某个人?」
「不一定。可能有人爬上我窗户外面的阳台,把它放在那儿的。我想他们是想继续恐吓我,但实际上我并不害怕。我只是觉得非常气愤,才捎信让您来见我。」
戴蒙.盖达克笑了。
「到底是谁送的纸条,结果可能出人意料。您是第一次收到类似的纸条吗?」
玛力娜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不,不是。」
「您能告诉我其他字条的情况吗?」
「那是三个星期之前,我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是在电影公司,不是这儿。非常可笑,只是一张纸条。那次不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是用大写字母写的。上面说:『准备去死吧。』」
她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微微带着歇斯底里,却十分真实。
「可笑极了,」她说,「当然,我们总会收到奇怪的纸条,恐吓什么的。我认为这可能是认真的,您知道。是那些不喜欢女影星的人写的。我就把它撕了,扔进废纸篓里了。」
「这件事您告诉过任何人吗,葛雷小姐?」
玛力娜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事实上,那时我们正为拍摄中的那部片子苦恼。除了片子,我不可能考虑任何事情。不管怎么说,我说过,那要不是一个愚蠢无聊的玩笑,就是一个不赞成演戏的严肃的怪人写来的。」
「在那之后,有别的纸条吗?」
「有。在派对那天。我想,是一个园丁带给我的。他说有人留给我一张纸条,还问我要不要答覆。我想可能是有关派对流程的事,就拆开它,上面写着:『今天将是你在世的最后一天。』我立刻把它揉成一团,说:『没有答覆。』然后我叫回那人,问他是谁将字条交给他的,他说是个骑自行车、戴眼镜的男人。好了,我是说,对於这一次您怎么解释?我认为这更可笑。我不认为,我根本不认为,这是个真正的恐吓。」
「那张字条现在在哪儿,葛雷小姐?」
「我不知道。我想,当时我穿着一件彩色的义大利丝网外套,我记得,我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了外套口袋里。但现在它不在那儿了,可能是掉了。」
「而您丝毫不知道这些可笑的纸条是谁写的,葛雷小姐?或是谁唆使的?到现在都不知道?」
她睁大了眼睛。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中有一种无辜的惊讶。他很欣赏,但不相信。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想您也许非常清楚,葛雷小姐。」
「我不知道。我向您保证我不知道。」
「您是个非常有名的人物,」戴蒙说,「您很成功,事业成功,个人也成功。男人爱上您,想跟您结婚,也跟您结了婚。女人们嫉妒您,羡慕您。男人们爱上您而被您断然拒绝。这个范围很大,我同意,我认为您一定多少知道谁可能写这些纸条。」
「任何人都有可能。」
「不,玛力娜小姐,不可能是任何人。只可能是很多人中的一个。可能是个地位卑下的人,服装师、水电工、佣人;或者可能是您的朋友──或者所谓的朋友。但是您一定有某种想法,您能说出某个人,或者不止一个人。」
门开了,杰森.拉帝走进来。玛力娜转过身去面向着他,求助地伸出一只手臂。
「金克,亲爱的,盖达克先生坚持说我知道那些讨厌的纸条是谁写的。但我并不知道。你知道我是不知道的。我们俩都不知道,我们一点儿都不清楚。」
说得非常急迫,盖达克心想,非常急迫。玛力娜害怕她丈夫会说什么吗?
杰森.拉帝走过来跟他们坐在一起,由於疲劳,他的眼圈是黑的,眉头皱得比平时还深。他握起了她的手。
「我明白对您来说难以相信,警官。」他说,「但老实说,我和玛力娜对这件事都一无所知。」
「所以你们就沉浸在没有仇家的欢乐中,是吗?」戴蒙明显地语带讽刺。
杰森.拉帝的脸稍微泛红。
「仇家?警官,那是个非常神圣的字眼。在那种意义上,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认为我们没有仇家。人要是不喜欢某个人,而且想胜过他,一逮住机会,他们就会恶毒而无情地做出一些损害他的事。但是那离往酒里下过量的毒药还差得很远。」
「刚才,在跟您夫人的谈话当中,我问她有谁可能写或者唆使别人写那些信。她说她不知道,但是当我们讲到去实际行动,范围就缩小了。就是有人在酒杯内下了毒。那个范围非常有限,您知道。」
「我什么也没看见。」杰森.拉帝说
「我也绝对没有,」玛力娜说,「呃,我是说,如果我看见有人往酒杯里放什么,我就不会喝那玩意儿了,不是吗?」
「我真的认为,你们知道实情。」戴蒙.盖达克轻声说,「你们告诉我的不及你们知道的多。」
「这不对。」玛力娜说,「杰森,告诉他这不对。」
「我向您保证,」杰森说,「我是彻底地、绝对地毫无头绪。整件事很荒诞。我想是个玩笑,一个开过头的玩笑,结果出了危险,是一个做梦也想不到会惹祸的人做的。」他声音中有一丝疑问,然后他摇摇头:「哦,我看得出来您不赞同这个想法。」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您,」戴蒙.盖达克说,「您应该还记得贝德克夫妇的到来。他们紧接着牧师之后抵达。葛雷小姐,我知道您用您一贯迷人的方式接待了他们。可是一个目击者告诉我,就在迎接他们之后,您的目光越过贝德克太太的肩膀,您看见了似乎令您惊恐的事情。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是怎么回事呢?」
玛力娜飞快地说:
「那当然不是真的。让我惊恐,有什么能够让我惊恐?」
「那正是我们想知道的,」戴蒙.盖达克耐心地说,「我的目击者坚信这一点。」
「您的目击者是谁?他或者她说玛力娜看见了什么?」
「您看着楼梯,」戴蒙.盖达克说,「人们陆续上楼。有记者,本地的老住户格赖斯先生和他太太,刚刚抵达此地的美国人亚威克.芬恩先生和萝拉.布鲁斯小姐。葛雷小姐,您是看见了那些人之中的一个而让您心烦意乱的吗?」
「我跟您说,我没有心烦意乱!」她这句话几乎是用喊的。
「但您的注意力分散,您本来在接待贝德克太太,她说了什么,但您没有回答,因为您的目光越过她在盯着别的什么东西。」
玛力娜.葛雷的态度并未软化。她飞快而肯定地说道:
「我可以解释,真的可以。要是您对表演有些了解的话,您就能轻易地理解。某些时刻,甚至在你很熟悉某个角色的时候──事实上它通常发生在你很熟悉一个角色的时候──你会在生活中下意识地继续扮演这个角色。你微笑,做出适当的动作和姿势,像平常那样抑扬顿挫地说话,但是你的心思并不在那上面。突然间,你脑海中出现了可怕的空白,这时你不知道你身在何处、戏演到了哪儿,或者你的下一句台词是什么!我们通常称这种情况为『冷场』。当时我就属於这种情况。我身体比较虚弱,我丈夫也会告诉您的。我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而且我非常担心这部片子。我想把这个派对办成功,对每个人都表示友好、热情和欢迎。但是面对那些总是对你说着同样话语的人──他们的确会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说着同样的话。您知道,总是他们多么想见到你。他们如何在旧金山的剧院外面看见了你,或者旅行时跟你同坐一班飞机。实在很可笑,但我不得不对他们表示友好,或说些话。呃,我刚才说过,一个人无意识地做出那些举动,他不需要考虑下面该说什么,因为以前已经说过那么多遍了。突然,我觉得一阵疲乏感向我涌过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我意识到贝德克太太对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而实际上我一点儿都没听见,而且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而我却没有回答她或者说些得体的话。那只是因为疲倦。」
「只是因为疲倦,」戴蒙.盖达克慢慢说道,「您坚持这一点,葛雷小姐?」
「是的,我坚持这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相信我。」
戴蒙.盖达克转向杰森.拉帝。
「拉帝先生,」他说,「我想您比您的夫人更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关心,非常关心您夫人的安全。有人想要她的命,已经写来恐吓信了。那不正意味着派对那天有一个人在这儿,而且可能现在仍旧在这儿,这个人和这栋屋子和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有密切关系。那个人,无论是谁,可能有轻微的神经错乱。这不仅仅是个恐吓的问题。俗话说,『受恐吓的人长命──』这话同样适用於女人。但无论这个人是谁,那都不只是恐吓而已。他已经有了蓄意毒死葛雷小姐的企图。难道您看不出这个企图必然会再试一次?要保证夫人的安全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所有您知道的线索提供给我们。我不是说您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认为您一定能猜测或者有一个模糊的想法。难道您不愿意告诉我真相?还是您自己虽不明了真相却也不鼓励您夫人告诉我?我要求您这么做,是为了她的安全起见。」
杰森.拉帝慢慢地扭过头去。
「你听到盖达克警官说的了,玛力娜。」他说,「照他说,可能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装傻了。要是你对任何人有丝毫的怀疑,就告诉我们吧。」
「可是我没有任何怀疑!」她提高了声音哭叫着说,「你必须相信我!」
「那天您怕的是谁?」戴蒙问。
「我不怕任何人。」
「听着,葛雷小姐,在楼梯上或正在上楼的人之中,有两个人您见到他们很惊讶,他们是您很久没见而且没想到会在那天见到的──亚威克.芬恩先生和布鲁斯小姐。当您突然看见他们上楼的时候,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您不知道他们会来吧?」
「是的,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英国。」杰森.拉帝说。
「可是我很高兴,」玛力娜说,「高兴得不得了!」
「高兴看见布鲁斯小姐?」
「呃──」她略带怀疑地飞快瞥了他一眼。
盖达克说:
「我想,萝拉.布鲁斯,是您第三任丈夫罗伯.楚斯可的前妻。」
「是的,没错。」
「他为了跟您结婚而跟她离了婚。」
「噢,每个人都知道那件事,」玛力娜.葛雷不耐烦地说,「您别以为您发现了什么。当时我们发生了一点口角,但到最后就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了。」
「她恐吓您了吗?」
「呃,就某种程度说,是的。可是,噢,天哪,真希望我能够解释清楚。没人把那些恐吓当真。那是在一个派对上,她喝了很多酒。要是她有一支枪的话,她会把我乱枪打死。但幸运的是她没有。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东西──人的情绪,是不会持久的!不会持久,确实不会。对吧,杰森?」
「我认为她说得很对。」杰森.拉帝说,「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盖达克先生,举行派对那天,萝拉.布鲁斯没有机会在我太太的酒里下毒。大部份时间我就在她身旁很近的地方。萝拉会在两人和好已久之后,突然来到英国,到我们家,蓄意在我太太的酒里下毒,唉,这个想法非常荒唐。」
「我欣赏您的观点。」盖达克说。
「这不仅是逻辑推理,它就是事实。她完全没靠近玛力娜的酒杯。」
「那么你们的另一个访客,亚威克.芬恩呢?」
他觉得,杰森.拉帝在开口之前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他是我们的一个老朋友,」他说,「尽管偶尔还有联系,不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他是美国影视界的一个重量级人物。」
「他也是您的老朋友吗?」戴蒙.盖达克问玛力娜。
她回答时呼吸明显急促了。
「是的,噢,是的。他,他一直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但最近几年我没跟他见过面。」
突然她迅速地说了下去,「要是您认为我抬头看见了亚威克而害怕他,那是无稽之谈,绝对是无稽之谈。为什么我会怕他,是什么原因让我怕他?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突然看见他的时候,我非常非常地高兴。那是种惊喜,我跟您说过。是的,一个惊喜。」
「谢谢您,葛雷小姐。」盖达克平静地说,「无论什么时候,要是您感到可以进一步让我了解您的心事,我会强烈建议您马上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