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脚步声去远了。汤美惊呆了,他惊异地躺在那里。安娜德塞给他的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刀锋已打开来了。从她故意回避他的样子,还把灯弄熄的这种做法,他得到一个结论:这间房间已遭到严密的监视了。墙上的什么地方,一定有个能窥视的小孔。

想到安娜德总是那副警戒的模样,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他可能始终是在他们监视之下。他曾说过什么暴露自己身分的话吗?看来很难说了。他曾吐露过想要逃跑,希望去找珍妮.芬恩,却并没有把自己的身分漏出一丝线索。事实上,他对安娜德的问话,已证明了他自己并不认识珍妮.芬恩,否则他绝不会假装的。现在的问题是,安娜德真的知道不少吗?她那种否认的话,原不过是在防备偷听的人?关於这一点,他还是无法得到结论。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这么被绑着,能想法子割断这条粗绳子吗?他小心地试着用刀锋在缚紧两只手腕的地方,划来划去。这是件艰苦的工作。当刀子不小心割到手腕时,他痛呼了一声。再慢慢地来回锯起来。终於把绳子松脱了下来。他一双手可以张开了。剩下的便容易了。五分钟后,他带着痛苦地站了起来。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把流血的手腕包紮好。然后坐在床上沉思。康拉已把门上钥匙拿走了,所以他只能希望再得到安娜德的一点帮助了。这扇门是唯一的出口。因此,他必须要等那两个家伙来带他出去。不过,什么时候,他们……汤美不觉莞尔一笑!他小心翼翼地在漆黑里,摸到了这幅油画,把它拿了下来。他原先的计画,还算没有白费。这使得他感到非常的高兴。现在再也没有什么旁的事要做了。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这一晚,缓慢地过去。汤美觉得好像永远过不完似地。他终於听到了脚步声响。他站直身子,吸了一口气。手里抓紧这幅油画。

门打开了。一道昏黄的光亮,从门外照射进来。康拉一直走向煤气灯想要点上它。汤美感到遗憾──第一个进来的,竟然是他!和康拉算这笔帐,原是令他感到高兴的事!还有一个叫十四号的人,跟在他后面。这人刚跨过门槛时,汤美手里的那幅画框,便猛力地敲在他的头颅上。在哗啦啦的玻璃粉碎声中,这人便瘫痪在地上了。一刹那间,汤美便溜了出去,关上了门。钥匙还留在锁孔里。他转动钥匙,把它拿了出来时,康拉正在里面不停地诅咒着,凶猛地撞着门。

汤美正在踌躇时,楼下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是那个德国佬在说话。「快把他带下来!康拉,你是怎么回事?」

汤美发觉有只小手放在他手上。站在他旁边的是安娜德。她指一指一只不很牢靠的木梯子。显然是通到顶楼房间去的。

「快!从这里上去!」她拉着他走上梯子。一会儿后他们已站在一间满是尘埃,狼借着破烂家具的小房间里。汤美向四周围望了一遍。

「这没有用的。此地原是个陷阱,没有出口的。」

「嘘,慢着。」她伸直食指比着嘴说。爬到梯子头在倾听。

砰砰的撞门声相当吓人。德国佬和另一个人,正在用力想打开门进去。安娜德对汤美低声解释:「他们以为你还在里面呢。他们听不到康拉说的话,那扇门太厚了。」

「我想,你可以听到房里在说些什么吧?」他试探着问她。

「隔壁房间,有个偷窥的小孔。你猜想得真聪明。但他们不会想到的──他们只是渴望着马上进去。」

「啊……你看这里……」

「让我来,」她弯下身子。汤美惊异地看见她用一根长绳子,绑在一只快破了的大水罐的柄上。小心地绑好后,她转过身对汤美说:「门上的钥匙在你身上么?」

「在。」

「给我。」

他递给她。

「我要下去了。你认为你能够走到梯子的一半时,从木梯下面荡着下去,不被他们看见吗?」

汤美在点头。

「到了阶梯的暗处,那里有一只大碗橱,你就躲在那后面。手里拿了这根绳子的一头。当我叫旁的人出来时,你就用力拉。」

他想再多问她时,她已倏地从梯子上下去了。一瞬间,已到了那伙人当中了。她大声叫喊说:「我的天!发生了什么事?」

德国佬诅咒地转过身。「快离开此地,到你自己的房里去!」

汤美异常小心地,由梯子后面荡了下去。他们并没有转过身。一切做得还算顺利,他蹲在碗橱的后面。

「哎哟!」安娜德好像绊倒在什么东西上面了。她弯着腰说:「我的天!钥匙在这里呢!」

德国佬从她手里夺了过来,连忙打开门,康拉汗流满面,摇摇晃晃地撞跌着冲出来。

「他在什么地方?你们有看到他吗?」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德国佬尖厉地说,脸色苍白。「你说谁啊?」

康拉发出一声诅咒。「他逃跑了。」

「不可能的,他会走过我们面前的。」

这时候,汤美带了一种忘形的微笑,在拉动绳子。从顶楼上,传来一阵瓦器的破裂声。顷刻间,这几个男人互相推挤着上了梯子,跑到上面黑暗里去了。

汤美快的像闪电一样,从他躲藏的地方跳出来,直冲下了楼。一把拉着安娜德。通道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摸索到门上的门闩和链条。解了开来,打开门,他转身一望时,安娜德早已不在了。

他蒙呆地站在那里。她又上楼去了吗?她多么疯狂!他不耐烦地生气了。他仍站在那里,没有她,他是不会离去的。

突然楼上起了一阵喧嚷。德国佬叫喊了一声。然后是安娜德清晰而尖锐的声音:「我相信,他已经逃走了!快!谁想得到呢?」

汤美仍旧站在那里像生了根一样,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是催他赶快逃走的言外之意吗?他想应该是吧。

於是,声音更响了。他耳边飘过这么几句话:「这真是幢可怕的房子。我要回到玛格丽那里去。回到玛格丽,玛格丽那里!」

汤美又跑回到楼梯那里。他要她走掉,离开这里。可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无论怎样,他必须要尽一切力量,带她一起走。然而,他的心沉了下去。康拉已经奔下了楼梯,一看见他,怒吼了一声,旁的人也跟着来了。

汤美举起了拳头,对准着冲过来的康拉就是一拳。正击中这人的下巴。他像一根木头般跌倒在地。第二个人绊到他身上,也跟着摔倒下来。楼上像闪电般亮了一下。一颗枪弹从汤美的耳旁抆过。他才体会到,越快离开这屋子越妙。至於安娜德,他已无法可想了。他已同康拉算清了帐,这是一件令他满意的事。这一下有得康拉受的了。

他跳过了门。砰的把门关上。广场上荒凉不堪。这幢房子前面,停了一部装面包的货车。显然他是要被送上这部车子,载离伦敦的。那他的屍体,要离苏荷这幢房子好几哩处,才会被发现呢。那个司机跳到人行道上,想拦住汤美的去路。汤美的拳头再挥了一下,司机便四肢摊开着,躺卧在街道上了。

汤美拔腿就跑──跑得不能再快了。前门给打了开来,他后面响起了一阵枪弹的呼啸声。幸好一颗也没击中他。这时,他已转过广场的转弯地方了。

「还有一件事,」他自己在想:「他们再也不能开枪了。如果他们敢这么做的话,便会招到警察来抓他们了。我奇怪,他们还敢在哪里开枪呢。」

他听到后面追他的人的脚步声,便两步并作一步的跑掉了。他只要一转出这些小路,便安全没事了。因为可能在什么地方,便会有个警员在那里──假如他有办法的话,他是不会去求助於警方的。这还要多费唇舌解释和受到刁难呢。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他绊到一个卧倒在地上的人。这人惊呼一声,跳起身急忙向街道奔了过去。汤美急忙把身子缩到一家人家的门檐下躲起来。不一会,他看见追他的那两个家伙了,其中一个是德国佬,才清楚了这个圈套!

汤美在门口的石阶上不声不响地坐下来,过了一阵子,透过了气。然后往相反方向慢步走去。他望了一下手表,已过了五点半,天马上要亮了。他转过第二个弯时,经过一个警员前面,他怀疑地向汤美望了一眼。汤美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然后他用手摸了一下脸,不觉好笑起来。他有三天没有刮胡髭,也没洗过脸,他看起来不知道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他一点也不慌张地走进一家土耳其浴室。他知道这家浴室是全天开门营业的。等他洗完了出来时,又恢复了原有的精神,充满了活力。

最要紧的是好好吃一顿。从昨天中午起,他就没有吃过什么了。他走进一家叫ABC的餐厅。叫了鸡蛋、火腿和咖啡。一边在吃,一边在看面前的一份早报。突然他注意到一条长标题,提到克拉梅宁,这一个被描述是在俄国布尔雪维克幕后指挥的人物,他刚到了伦敦──有些人说他是个非官方的特使。还有一段说到他的简历,并刊出了他的照片。

「原来他就是叫一号的那个人。」汤美嘴里塞满了东西说:「一点也没有疑问了。我必须要努力做下去。」

他付了帐。到了卡谢顿花园道。通报过自己的名字,说是有紧急的事情。几分钟后,他便见到了卡德。

卡德板起脸说:「你知道,没有事情,不要这么跑来见我。我想你很明白的吧?」

「是的,先生。可是,我判断这是一件紧急的事情,不允许有丝毫的耽误。」

他便简明地把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他听。

他听到一半时,打断了他的话,拿起电话吩咐了几句秘密的命令。他脸上那种不愉快的神情消失了。汤美说完时,他不停地点头。

「完全说对了。每一刻都是宝贵的。怕的是我们会太冲了。他们是不会等待着的,他们也可能随时离开。唔,可能会留下一些什么线索。你说已认出了这个一号的人,就是克拉梅宁,是么?这相当的重要。我们得想些办法对付他。另几个人怎样?你说你认识哪两个人的脸?认为一个是劳动工人?你看一下这几张照片,能不能认出他。」

一分钟后,汤美认出了一个。卡德露出一点吃惊样子。

「啊,真没想到,样子装得这么温和。至於另一个人,我认为,我可以猜想一下。」他把另一张照片,递给汤美,听到汤美惊呼了一声,他微笑起来。「那么,我说对了。你道他是谁?一个爱尔兰人,有名的劳工组织领导人。当然,我们已怀疑到了──不过,没有证据。不错,年轻人,你干得真棒。你说,是二十九日这天。那么我们已没有什么太多时间了──的确时间不多了。」

「可是……」汤美在犹豫了。

卡德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认为,我们可以对付这一次普通的罢工威胁。这可说是机会相等的──不过,我们已得到了一个公平的好机会!如果那份文件突然出现了──我们便完了。英格兰便会陷入一种无政府状态。呀,那是什么?那部车子。快来,汤美,我们快到你去过的那地方去察看一下。」

有两个警员正站在苏荷这幢房子的前面。一个巡官低声在向卡德报告。他转身对汤美说:「鸟儿全飞走了──正像我们想到的那样。我们还是去看个究竟吧!」

看到这幢荒凉的房子,汤美恍如做了一场梦,每件事物还是像他见到过的那样。那间挂着油画的囚室,顶楼那只破裂的大水罐,有着长桌子的那间会议室。可是,没看到有任何文件的痕迹。不是被烧掉,就是被带走了。也没有安娜德的影踪。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令我困惑了。」卡德说:「你相信,她是不慌不忙地回去了?」

「先生,好像是这样。当我打开门时,她跑到楼上去了。」

「那么,她一定是属於那一伙的了。不过,以她一个女流,似乎不愿见到一个有人性的年轻人被杀害。显然她是他们一起的。否则,她就不会回去了。」

「我不相信她是他们同伙的人。先生,她……她似乎是这么的特别……」

「我想……很漂亮是吧?」卡德微笑着说。这使汤美的脸,几乎红到发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安娜德的美艳了。

「再说,」卡德说:「你有没有告诉杜本丝呢?她像连珠炮一样,为了你的事,写了好几封信给我呢。」

「杜本丝么?我怕她也许慌了手脚。她到警方那里去过了?」

卡德在摇头。

「那么,我不知道,他们怎会认出我的呢?」

卡德疑惑地望着他。汤美便解释,另一个便思虑地点着头。

「的确,这事有点古怪。除非说起丽兹时,是无意中提到的?」

「也许是的,先生。他们一定是在某些方面,突然把我调查清楚了。」

「噢,」卡德说,边向四周望了一望。「此地再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和我去用顿午餐怎样?」

「谢谢你。不过,我想我最好赶紧回去看一看杜本丝。」

「啊,当然。请替我向她问好。告诉她,叫她下一次不必再担心你会轻易被杀害了。」

汤美笑了起来。「先生,我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回了。」

「是啊,我想也是。」卡德说:「好,那么再见了。记住,现在你是个令人注意的对象了。你自己要相当小心呢!」

「谢谢你,先生。」

他叫了一部计程车,车子飞快驶回丽兹。他想使杜本丝高兴地惊奇一下。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多半可能在丽兹吧。再说,安娜德说的玛格丽,我想起是什么人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呢。」这想法使他有点伤感起来。因为这似乎证明,凡德美和那个女孩子有种非常亲密的关系存在。

车子驶到了丽兹,汤美急冲冲地冲进门。可是,他的一团兴致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被告知,杜本丝在一刻钟前已出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