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托尔太太做了一个小孩子称为「鬼脸」的表情。
「啊,可怜的女孩!她把自己关在花园尽头那个工作室里。富兰克林医生从我这里把工作室租了去,把里头装满了设备。他来这里抓了好几箱土拨鼠,可怜的小东西;还有老鼠、兔子。海斯汀上尉,我可不敢说我对科学是样样都喜欢。啊,我丈夫来了。」
勒托尔上校正从屋角绕过来。他是个高瘦的老人,面色灰白,一双温和的蓝眼睛,总爱冲疑地扯自己花白的唇髭。
他的神情茫然若失,看来很神经质。
「啊,乔治,海斯汀上尉已经到了。」
勒托尔上校和我握过手。
「你是搭五点──呃──四十分的火车来的,呃?」
「不然他还能搭哪班车?」勒托尔太太立刻说。「再说,搭哪班车又有什么关系?乔治,你先带他上去看房间。接下来,他或许会直接去找白罗先生──还是你想先来杯茶?」
我告诉她我不想喝茶,宁可先去看我的朋友。
勒托尔上校说:
「那好,走吧。我想──呃──他们已经把你的东西送上去了,是吧,黛西?」
勒托尔太太尖酸说道:
「那是你的事,乔治。我一直在整理花园,总不能样样都顾到。」
「对,对,当然不能。我──我会去处理,亲爱的。」
我跟在他身后踏上台阶。我们在门口遇见一个灰发男子,那人身材瘦小,带着一副双筒望远镜匆匆出门。他有点跛足,长着一张孩子气的热心面孔。他带点结巴说:
「美国梧桐树上有一对鸟在筑……筑巢。」
我们进入大厅,勒托尔说:
「那人是史蒂芬.诺顿。好人一个。爱鸟成痴。」
大厅里,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站在桌边,显然刚打完电话。他抬起头,口中说道:
「我恨不得把那些包商和营造商全都吊死,跺成碎片,五马分屍。什么都做不好,真该下地狱去。」
他狂恕的模样显得既滑稽又可怜,我们俩都笑起来。我的注意力立时就被这人吸引住了。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依然相貌堂堂,一张脸晒成深古铜色。从外表上看,他似乎长年生活在户外,而且像是那种越来越难得遇见的人──正直坦率、喜欢户外活动的老派英国绅士,也是那种能够指挥若定的人。
因此,当勒托尔上校向我介绍那人就是威廉.博伊.卡林顿爵士时,我并不惊讶。我知道,他曾经担任过印度某省的省长,在那里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也是一位颇负声望的一流射击手和大型猎物的猎手。我忧伤地想,在这个堕落的时代,我们恐怕难再培养出这样的人物了。
「啊哈,」他说,「能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海斯汀,我真是不胜荣幸。」他大笑。「你知道,那位亲爱的比利时老兄常常谈到你。当然,我们已经在这里见过令嫒。她是个好女孩。」
「我想茱迪思不常谈到我,」我带着微笑说道。
「确实不常,她非常新潮。这年头,女孩子连自己有个父亲或母亲都不好意思承认。」
「有父有母几乎成了耻辱,」我说。
他又笑。
「噢,我没受过这种罪。我更惨,没儿没女的。你那位茱迪思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学养甚高深,看到这一点我就感到诚惶诚恐,」他又抓起话筒。「勒托尔,如果我诅咒你们的转接台下地狱去,你可别见怪。我可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他们活该,」勒托尔回答。
他带路上楼,我尾随於后。他带着我沿着房宅的左翼前行,来到尽头的一扇门前。我明白,这是白罗为我选的房间,也是我从前住过的那个房间。
这里也已改变。我顺着走道前行,有些门是开着的,我看到那些老式的大卧室已经装上隔间,分成好几个小房间。
我的房间不大,除了现在装上冷热水管、一部份被隔成一间小浴室外,其它一切如故。房内现代风格的廉价家具令我扫兴。我宁愿要一种近於房宅本身建筑风格的摆设。
我的行李已经拿进房间。上校告诉我,白罗的房间就在对门。他正待领我过去,一声「乔治」的尖声叫喊传来,在楼下的大厅中回荡不已。
勒托尔上校吓了一跳,有如一匹受惊的马。他举起一只手按在嘴上:
「我──我──相信你这边没事了吧?有什么需要请拉铃──」
「乔治!」
「来了,亲爱的,我来了。」
他慌慌张张顺着走道跑远了。我伫立片刻,望着他的背影,接着穿过走道,带着加速的心跳,轻轻敲下白罗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