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踏垫皱皱的,地板也湿了(他女儿威珞娜有个怪癖,高兴就一大早来冲澡)。他在垫上滑了一跤,碰到浴缸。「该死!」他骂。他懊恼地抓过刮胡膏,懊恼地涂上泡沫,用一把刷子胡乱拍打着脸,懊恼地拿起安全剃刀,耙着胖鼓鼓的脸颊。剃刀显得吃劲。刀口钝了。他咒,「该死——噢——噢——该死,干!」
他在药袋架上摸搜着新的刮胡刀片盒子(这时,他习惯这样想着,「买这种便宜货,可要叫你自己磨刀片罗」)。当他在苏打水圆瓶后面摸到剃刀盒,他一想到他太太又将这盒子放在那儿,心里又不舒服了,他强忍着不咒:「干。」随后,他用潮湿的、沾满了肥皂沫滑溜溜的手指,试着拿开小得可恶的盒盖子、及新刀片上黏得紧紧的易脆的油封纸,他忍不住诅咒了。
接着,怎么处理旧刀片呢?它可能伤到他的孩子呀;这老问题一再困扰他,却永不得解决的法子。跟往常一样,他把它掷到药袋顶上,心里暗想着:有一天,他得将那上头五六十个旧刀片清理掉,那些当然是暂时堆在那儿罗。有点头晕,又空着肚子,令他愈来愈不耐烦了,好不容易才刮好胡须。滑溜圆胖的脸,横着几纹小溪似的泡沫渣,肥皂水刺痛了眼睛,他伸手取毛巾。毛巾是湿的,湿而冷黏而可厌的龌龊,他一一瞎摸过去——他自己抆脸用的毛巾、他太太的、威珞娜的、泰德的、妲卡的,及惟一一条有巨大姓名字母签首与镶边的浴巾,他发现全都湿了。这时,乔治·福·巴比特做了一件丧气的事。他竟用客人用的毛巾抆脸!这是一条带脂粉气的绣花毛巾,总是挂在那儿,表示巴比特家属於最高级的花岗社交圈内。没有人用过这毛巾。从没有一个客人敢用它。客人总心照不宣地,就便取用最靠近自己的普通毛巾。
他气冲冲地骂:「天哪,他们用光了全部毛巾,每一个都是畜牲,用就用,为啥要把全部都弄得湿溜溜的,从来就不会留条干的给我——当然罗,我一向是呆瓜!——现在。我就要一条干的——我是这全是畜牲的家里头,惟一最不畜牲的人罗,会替别人着想,体贴别人,考虑到也许有人在我后头也要用这畜牲用的浴室,考虑——」
他把这些可憎的毛巾掷入浴缸,看这些可怜的东西在里面浮着,心中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这时,他太太无声闪入来,沉静地看着这一切,「怎么啦,乔其亲亲,你在干吗?洗毛巾吗?怎么了?你不用洗毛巾啊。噢,乔其,你没用这条客人用的毛巾吧,是吗?」
他能说什么?不必提了。
这是几星期来,初次,他真的被太太惹恼了,怒眼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