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特泪水盈眶说,好心的富顿老兄真是一位面慈心善的人,便承诺要戒掉它,同一时间,他点燃了一支烟又喝了一杯酒。当丹妮丝抓到他跟凯莉·诺克在调情时,她跟他狠狠地吵了一架。
次日早晨,他真恨自己,将如富顿·贝米斯所申斥的会坠落到第十五层地狱,万劫不复了。他理解,自从他同每一位可能跟他做爱的女人在一起以后,丹妮丝已不再是他惟一的明星,他怀疑她对他的意义是否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是否贝米斯对他说的这一番话,也正是别人对他的议论呢?下午在运动俱乐部里,他狐疑地注视每一个人。他们看来颇为不安。难道那时他们正在议论他吗?他生气了。变得很好斗。他不仅为昔尼克。东尼辩护,还大开基督教青年会的玩笑,伯吉乐·杨齐的答覆只有三言两语。
事后巴比特也没生气,却有点恐惧。次日他没去参加「拥护者俱乐部」的午餐会,而躲在一家便宜的餐厅里,当他坐在椅子上嚼着汉堡三明治,啜饮着咖啡时,他着实很担忧。
四天后,当本帮人举行他们盛大的聚会时,巴比特开车带他们到位於查罗沙河上的溜冰场,在化雪之后,街道被滑溜溜的冰冻结了。在那些广阔无际的街道上,风呼啸在一排排的木屋间,整个贝路伯区好像一个边疆城镇。巴比特甚至於已在四只轮胎安上雪链,却还害怕会滑雪橇,当他开到一道长斜坡时,他踩着煞车慢慢蠕动,正要弯过一个街角,突然杀出一辆粗心大意的车子,那车子滑雪橇了,后挡泥板差点扫到他们,当那车子从他们的闪避中摆脱出来以后,本帮人——丹妮丝、明妮·森塔克、彼得、富顿·贝米斯——不禁大吼大叫起来:「哇噻,真棒!」大挥其手向那个惊惶未定的驾驶者打招呼。就在这一刹那,巴比特看见卜弗雷教授徒步费劲地爬上了斜坡,脸色沉重地注视着这一群嚣张狂妄的人。他确信卜弗雷一定认出了他,也看到丹妮丝亲他,当她咯咯笑着说:「你真是一个好驾驶!」
次日午餐,他向卜弗雷探问:「昨晚,我同我兄弟和他的朋友出去了。唉,车子真难开,滑得像玻璃。不过,我看到你徒步爬上贝路伯街的斜坡。」
「不,我没有——也没有看到你,」卜弗雷慌忙回答,有点罪恶感。
约莫两天后,巴比特带着丹妮丝到松莱饭店用午餐。她似乎安於在她的公寓等他,也开始悒郁地笑着暗示他,他一点都不为她着想,假如他永远不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假使他不愿意被别人看到和她在一起,当然在电影院除外。他考虑要带她到运动俱乐部的「淑女别馆」去,但是那样太危险了,他必须介绍她,噢,人们可能会误解——所以他采了折中的办法把她带到松莱来。
她的打扮非常别致,一身是黑色!黑色小帽,黑色毛皮短外套,宽松而飘逸,式样简单的高领黑色天鹅绒女装,一时使得街上所有的服装都黯然失色,比起来那些就像睡袍一样。或许她太时髦了,当巴比特带着她入座时,金碧辉煌的松莱餐厅里,每个人都在注视她。他不安地希望领班给他们一个柱子后面隐蔽的地方,但是他们却伫足在走廊的中央。丹妮丝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赞美者。她笑盈盈愉悦地对巴比特说,「哦,真棒!好壮观的乐队!」巴比特很难报以相同的愉悦,因为离此两桌远,他看到了伯吉乐·杨齐。整餐饭,杨齐都注视着他们,当巴比特警惕他自己为人所观察时,还要惨兮兮地避免破坏了丹妮丝愉悦的心情。「今天,我真有点醉了,」她快活地笑着说。「我喜欢松莱,你呢?它是多么生动而——而典雅。」
他话题放在松莱饭店、服务、食物、在餐厅里他认识的人,但没提及伯吉乐·杨齐。此外,他们似乎没有其他的事情可谈了。对於她那不断的玩笑,他坦然地笑着;他同意她的见解,明妮·森塔克是「多么难以相处」,而年轻的彼得是「一个多么懒惰愚昧的家伙,真是一无可取」,但是他自己无话可说。他想要告诉她,他对杨齐的顾虑,但是——「喔,天啊,要把杨齐和所有关连的事情,解释清楚,可要大费一番口舌罗。」
当他把丹妮丝送上电车时,他的心情顿时松弛了下来;对他办公室里熟悉简洁的环境感到愉快。
四点时,伯吉乐·杨齐来找他。
巴比特有点激动,但是杨齐以友善的方式打开了话题:
「还好吧?唔,我们中有人提出了一个计划,我们真希望你能参加。」
「好的,伯吉乐,你说吧。」
「你知道,在这场罢工斗争中,我们出现过意想不到的分子,赤色分子、游移分子和一般无知的不满分子,公理正义死亡了,但是这种情形,斗争后,仍然持续了一阵子,人民也忘掉了危险,让这些捣蛋分子有机可乘,又搅起了地下活动,尤其是那些光说不练的社会主义者。好吧,这就得靠人民来想办法,本着良知,尽力来抗拒这些家伙了。有一些支持柏拉特的人,为了这个目的,已经组织了一个叫‘好市民联盟’的社团。当然啦,商会和美国退伍军人协会等等都做得很好,使得正当的人高枕无忧,但是他们还有很多事等着做,所以他们不能全神贯注在这些问题上。而‘好市民联盟’可以专心致力於此。哦,这个组织必须要有一些其他实质上的目的——例如,在天顶市这儿,我想它应该支持公共扩张计划和都市计划委员会——同时,也应有一个社交的场面,由高级人士组成——举办舞会等等之事,其中最好的方法是应用商业社交纠葛,其效果之好,一般人用任何其他方式都办不到。如果还没效果,‘好市民联盟’最后将派遣一些代表到处去向那些过於心浮气躁的人晓以大义,要他们适应高尚的标准生活方式,请他们三缄尊口。听来这个组织好像蛮能做这件伟大的工作呢,我们已在城里找到一些有名目的人,当然我们也需要你,你看如何?」
巴比特感到不舒服。他感觉就要被追回到令他那么迷离而又如此绝望的标准生活。他笨拙地说:
「我想你是太看轻类似昔尼克·东尼这种人,所以你想要使他们——」
「你赌上了你美好的生活,我们也必得如此么!请听我说,乔治老兄!当你在俱乐部里为东尼、罢工者等等那一票人辩护时,我从来就不认为你是当真的。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开开西得尼·范克史坦因那些可怜虫的玩笑罢了。至少我真的希望你是在开玩笑。」
「喔,是的——是的——你有理由这么说——」巴比特意识到他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微弱,也察觉到杨齐那慎重而又冷酷的眼神。「天哪,你知道我是站在那一边的!我不是劳工政治运动家!我彻头彻尾、无时无刻都是一个商人!但是——但是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东尼真有这么坏。同时你要记得他是我的老朋友。」
「乔治,当事情发展到一方面我们要为正统与家园的安危奋斗,一方面要对抗赤色破坏分子与白吃白喝的懒狗时,你甚至於得放弃旧情故友,‘非友即敌’呢!」
「是的,我以为——」
「怎么样?要加入我们的‘好市民联盟’吗?」
「这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伯吉。」
「好吧,随便你。」巴比特放下心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放过,然而杨齐继续说:「乔治,我不知你到底怎么搞的,我们没人像你这样,我们谈了很多你的事。有一阵子,我们以为你一定是被可怜的李尔斯林那档子事,搞得心灰意懒,所以我们原谅你所说的任何愚蠢的事,可是现在那已是老生常谈了,乔治,我们不能了解你到底中了什么邪。以私人交情来说,我一直护着你,可是我必须说,我已经为你做够了,所有运动俱乐部和拥护社的人都很不好受,你存心恭维东尼和他那群狗兄狗弟的方式,以及未来自由的问题——那真是无聊透顶——甚至於说英格姆这布道的家伙不是一个专业的自由恋爱大师。然后,是你个人的行径!裘依·卜弗雷说前晚他看到你同一群妓院的人出去,跟那些姑娘调笑,而今天,在松莱饭店跟一个——唔,她可能长得不赖,也是位十全十美的女士,但是对一个带着妻子上城里去午餐的男人来说,她看来正像一条美丽花俏的裙子,那总不太好吧,你到底着了什么魔呢,乔治?」
「你骂吧,还有许多人自觉比我更了解我私底下在干什么哩!」
「现在可别生我的气,因为我只是像一个朋友一样把我所想的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而不像别人在你背后窃窃私议。我告诉你,乔治,在这个社会里你占了一席之位,而这个社会也期望你的言行举止符合你的身份。还有——最好考虑加入‘好市民联盟’,以后再跟你讨论这事吧。」
他便走了。
那天晚上,巴比特独自一人用餐。他看到所有的良民派,都透过餐厅的窗子在窥伺他,害怕坐在他旁边,他告诉他自己今晚不能到丹妮丝那儿去了;他真的没去……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