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些扁豆藤拔掉就是了。」
翠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坐在藤椅上,她感到巨大的幸福正静伏在黑暗之中悄悄地向她逼近,她担心自己稍一疏忽,幸福的鸟就会从她身边飞走。蚊虫叮咬着她的脚踝,隐隐的痛痒增加了她的兴奋,她听见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只手在她的手背上停了一会儿就挪开了,但那种奇异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她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那只手不再躲躲闪闪,顺着她圆润的胳膊一直滑到她的脖颈,她竭力压制的兴奋已经冲破了她的躯壳,弥漫在无边无际的月光之中……
命运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一次跟她开了个玩笑,在凝固的空气中,她听见阁楼下的那扇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赵虎拎着裤子走到屋外的阴沟边撒尿。赵少忠咳嗽了一下,将压在她乳房上的手抽开了。
赵虎撒完了尿,睡眼惺忪地走到他们面前,在翠婶的膝盖上伏了下来,不一会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晚上,又是一个风清月白之夜,她依旧坐在卧室外的那张躺椅上,等待着昨夜那个令人心醉的时候再度降临。她纯朴的心智使她没有忘记在赵虎卧室的那扇门上挂上一只大锁,她在廊下一直等到后半夜,渐渐听到了赵少忠房里传来的如雷的鼾声。这种婴儿般的鼾声并没有使她怎样伤心,一种更加醇厚的情感在她内心积聚起来,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倾听着这种声音。
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体内炽烈的情火混杂着深不可测的母性的温爱,她像一个尽职的母亲对待婴孩那样照料着他的一切,在一天深夜翠婶为他捉蚊子被灯罩烧焦了眉毛之后,赵少忠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作为回报,赵少忠的举动显得更为直接一些,他试图让翠婶搬到自己老婆那幢阁楼里去住,在遭到女人无言的拒绝之后,赵少忠将一大串房门钥匙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一回,翠婶流着感激的泪水欣然接受了。
一年重阳节,外乡的一个亲戚来到赵家作客,闲聊之中,那个女人朝正在院中剥花生的哑巴和翠婶努了努嘴,笑了一下。赵少忠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假思索地请这个女人出面撮合。那天晚上,女人走进了翠婶的房间,没等她把话说完,翠婶就感到眼前一阵晕眩,瘫倒在马桶上。她把自己反锁在那间阴暗的卧房中哭了三天,最后终於答应了。那个女人临走前把结婚的日子定在霜降这一天,可是那个女人到了那天并没有露面,赵少忠也像是把这茬事给忘了。
现在,赵少忠又在院子里拉起了胡琴,她尽管听不懂那些曲子,但她宁愿相信那是为自己拉的。在刺耳的琴声中,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想着过去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事。突然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弦响,琴声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下,针尖刺进了肉里,手指上渗出了一丝鲜血,她回过头,看见赵少忠正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在聆听着远方的动静,又像是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什么事。那根绷断的琴弦像卷曲的藤条一样绕在他的膝间。门窗在风中吱吱转动。他们默默地对望着,好久没有说话。
哑巴咿咿呀呀地朝后院跑过来,翠婶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跟着神色慌乱的赵少忠朝前院走去。
「没什么事,」赵虎从廊下闪了出来,「灶屋的水缸裂开了。」
灶屋里水流了一地,那口缸上箍着的铁皮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残破的缺壁像一朵枯萎的莲花堆在墙角,几只小鸡正仰着脖子喝水。
翠婶的眼前浮现出猴子趴在缸上的情景,一种不祥的感觉紧紧地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