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看上去像得了一场热病似的。」赵虎说。
柳柳笑了一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我到楼下来转转。」柳柳说。
「这些天我老是看见你三更半夜在院子里晃荡。」
柳柳走进了赵虎的卧房,赵虎捻亮了桌上的灯,从床下抽出一张糙纸卷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在烟草的香气中,柳柳松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看见楼梯上有一只死鼠。」柳柳说。
「一只老鼠有什么可怕的?」赵虎看了她一眼,「我真担心你会被吓出病来。」
柳柳正想说什么,看见赵虎的枕边放着一把闪亮的尖刀,她的心又怦怦地跳起来。
「过些天我就要跟船到江北去了。」赵虎说。
「什么时候走?」
「那条船的货舱朽坏了,村里的几个木匠正在修。」
「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赵虎说。
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扑闪着,赵虎长满胡茬的脸在火光中显得疲惫而苍老。屋外敲更的竹梆的声音在深巷中回荡。
「你要不就在我的床上躺一会儿吧。」赵虎说。
「不了。」柳柳说。
她站起来朝门外走,赵虎跟着她来到屋外。柳柳想起小时候母亲死的那一天,她和赵虎缩在床上的被窝里在灵堂里隐隐的哭声中守候天明的情景。她彷佛感到母亲憔悴的身影躲藏在树木的阴影中,几十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座院子。
她走到楼梯的边缘停了下来,赵虎举着灯朝上走了几步,俯身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提了起来,柳柳侧过身,眼睛不敢朝那边看。
「一段烂草绳。」赵虎嘿嘿地笑了两声,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墙外。
柳柳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独自一人在黄昏的时候走进了一片桃林,淙淙的流水顺着树根一直流到她的两腿之间。她看见水边栖息着一群白鹤一般巨大的苍蝇,它们在水里搓洗着细长的脚蹼,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掉了她的衣裙,衣服的布屑远远地挂在树枝上,那些成熟的桃子扑簌簌掉在地上,桃子晃动着细长的尾巴朝她蔓延过来,爬到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赤身裸体躺在青草上,一个她熟悉的人影来到她身边,他喃喃自语着,用粗糙的手掌摩蹭她光光的肚皮。她的腹部渐渐隆起,像气泡一样慢慢膨胀,最后「砰」的一声爆裂了……
柳柳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了,桌上的那盏油灯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听见父亲在院中咳嗽着,像是用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剪着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