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其他母系亲属愿意提供DNA样本吗?」
「现在只有我了。」
「那洛维特怎么办?」
「我想凯尔的父亲仍然住在这附近一带。只要我能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我会跟他电话联系的。」
甘保站起来准备离开,我起身打开门。
「我对你的不幸深表同情。」我说。
「凡事我都要努力争先。」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之后,他赶紧沿着走廊匆匆离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试着回想报刊上针对辛迪·甘保和凯尔·洛维特的新闻报道。一个17岁的姑娘离奇失踪之后,照理应该在报纸上刊登一两则头版头条消息。当年安琪·利奥妮塔斯失踪之后,报纸上肯定登过有关消息。
我苦苦思索,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关於辛迪·甘保的任何信息。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查清此案,之后便向停屍间走去。
垃圾场的那只桶还在我原来放的地方。我一边绕着轮床缓缓而行,一边寻思着该怎么办,突然拉拉比推门而入。他穿着一身休闲装。
梅克伦堡县的这位主任法医酷爱跑步。他不是常年在附近街区仅仅跑两三英里以健康的体魄引人注目,而是醉心於刻苦训练,准备参加穿越戈壁滩的马拉松比赛。跑步锻炼的效果很明显。拉拉比上身肌肉发达,但两颊消瘦。
「哦,可怜的小伙子。」拉拉比一双凹陷的眼睛注视着轮床。
「也可能是姑娘,」我说,「你看。」我指了指敞开的桶口。
拉拉比走向前去,盯着那只手,「知道里面还有多少吗?」
我摇摇头,「桶里有金属物,另外沥青太厚,无法用X光透视。」
「你有什么看法?」
「有人往桶里塞了一具屍体,或者是一些屍块,再用沥青将桶填满,后来桶盖脱落,沥青遭到腐蚀,那只手因为在最上面所以才露了出来。」
「按理说这桶肯定放不下一个成年人,但是凶手竟然做到了。他们发现这东西的垃圾场有日期记载吗?」
「垃圾场的一个工人说,那片垃圾填埋区早在2005年就封闭了。’
「就是说这不是利奥妮塔斯?」
「不是。她是最近才失踪的。」
「星期一我又接到另一起失踪案。一个男人从亚特兰大来到夏洛特看比赛,他的妻子说他失踪了。」拉拉比仔细打量着那只桶,「你准备怎么把它弄出来?」
我怎么把它弄出来?
太好了。
将屍体与沥青分离这种事我以前从未干过,但是我曾经从水泥中取出屍体。无论是哪种情况,屍体表层组织的脂肪表面不具有黏合性,因此屍身周围会形成一层狭小的空隙。我料想这次的情况也是如此。
「桶不是问题,我们可以锯开它,比较枣手的是沥青。一种办法是从水平和侧面两个方向把它锯成块,再用气锤打出一道道扩展性裂缝。」
「或者呢?」
「另一种就是尽可能把沥青都凿出来,然后将凿出的部分浸到溶剂里,溶解掉剩下来的沥青。」
「什么溶剂?」
「丙酮或者松节水。」
拉拉比沉默片刻,接着说:「沥青和水泥都有很强的密封性,所以里面可能有没被破坏的机体组织,就按一号方案来吧。乔能协助你。」
「乔还在外面执行一项任务。」
「他刚刚回来。」拉拉比话锋一转又道,「你检查过采沙场里刚发现的屍骨吗?」
「每一块都和之前的那具骷髅相吻合。」
「这倒是个好消息。」拉拉比朝桶扬了扬下巴,「具体进展如何,随时向我报告。」
我正在拍照时霍金斯走进验屍房,径直朝轮床大步走来。
他瘦如枯柴,虚肿的眼睑下有两抹黑晕,眉毛浓密,染黑的头发从面颊两侧笔直地梳到脑后。霍金斯长得活脱像是拉拉比,只是年纪稍大些,毛发更密。
「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东西打开?」霍金斯用粗糙的指关节叩击着眼前的这只桶。
我将一号方案向他解释了一遍。
霍金斯二话没说就去寻找工具。我刚要结束拍照时,他又回来了,穿着和我身上一样的蓝色手术衣。
我和霍金斯戴上护目镜,接着他装好锯片,插上电源,将这把手用电锯开到最大功率。
屋里顿时充斥着金属相互摩抆的嘎嘎声和一股热钢的酸味,锈蚀的金属屑纷纷溅落在轮床上。
这样切割了五分钟后,霍金斯放下电锯,双手连拽带拧,锯块开始出现松动。又是一阵切割和猛拽。
终於一个黑色的巨块静卧在轮床上,地上出现了一个破裂的金属壳。
乔关掉电锯的电源。我将护目镜推到额头上,往前挪了一步。
块状沥青的形状与大小正好与桶内的残缺部分吻合,埋在沥青里面的物体表面受损,看起来和验屍房的屍体一样苍白可怖。
一截下巴颏还是一段脚踝?我无法断定。
霍金斯打开气锤的开关,在我的适当提示之下开始从上到下重重敲击裹在沥青里的一块块屍身。等到砸出裂纹之后,我将一块一块沥青逐个剥落,放在案台上。之后我对每块沥青逐一加以检查、取样,以便让化验师检测沥青中的化学成分。这样做也许有用,也许是白忙一场。最好是保险起见。谁也说不准哪种做法最终能够奏效。
渐渐地,案台上的沥青块越来越多。一块,三块,九块,十五块。随着裹住屍身的沥青外壳渐渐变小,屍身轮廓开始发生变化。一件东西开始成形,犹如经过凿刻的大理石上一尊隐约可辨的塑像。
头顶。一只胳膊肘。一截屈曲的股骨。
我示意乔放下凿子。然后我利用手动工具对付剩下的沥青。
40分钟后,一具赤裸的屍身蜷缩在不锈钢平板上。双腿弯曲收缩,大腿部紧贴着胸口。脑袋低垂,前额贴住高高抬起的双膝。双足分开,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脚趾张开的角度大得离奇。一只手臂呈曲尺形弯向后面,另一只伸得老高,五指张开,彷佛是在拼命刨开沥青试图逃出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恶臭。不足为怪。
尽管屍身已经皱缩变色,但总体而言还算保存得不错。
可是情况正在迅速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