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任务中,我没看到你的底牌。”
其实无论怎样,薛听海一计不成,也总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
人们常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哪怕薛听海的各方面能力称不上最顶尖,可他毕竟活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几样保命底牌。
然而,薛听海在今夜却不留余地,轻易让鬼上身,试图以破釜沉舟的方式完成生路。
甚至在生路失败后,连一点自救底牌都没有使用。
这显然违背常理。
薛听海闻言,那仅存的半张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语气一样淡然地说道:
“这次任务,我只带了一件罪物。”
他说这话时,脸皮随着笑意抽动了一下,那标志性的疤痕因失血过多不再猩红。
这也让他看起来不如以往那般凶恶,反而透着一种历尽风霜后淡然。
那就是说得通了。
怪不得,薛听海这次任务很少使用罪物。
怪不得,他要完成生路甚至还要冒险借助鬼物的力量;
怪不得,骆格和邱陶雨敢如此对待他……
季礼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从这张令人不适的面容上,他看出了一份卸去责任后的轻快感。
薛听海,把所有罪物、所有底牌、所有感情都留给了那个不成才的弟弟……
今天,他也要为了那个弟弟而死。
人们都说,在天海之中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和欲望。
季礼没有亲情,更没有亲人,可他也懂。
他自苏醒后这么久以来,类似的事也见过。
比如李从戎对李观棋,徐南对徐茶,鲍安对皇甫佳佳。
还有今天,薛听海对薛听涛。
薛听海绝对不算一个好人,或者按照一些道德标准来看,他是一个十足的恶人,可他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称职的兄长。
他把所有的人性都给他的弟弟。
季礼明白,薛听海现在还没死一定是有一些手段在维持,并且是要在临死前帮他一把。
这不能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仅仅只是薛听海在死亡前的反扑。
所以说,骆格太急了,他不该如此对待一位活了这么久的“老店长”。
薛听海没有力气抬手,他只是看着电梯数字从“10”跳到了“11”,轻声说道:
“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在你成为正院长之前,骆格、邱陶雨没时间再去管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费力地将右手拄在地上,面露痛苦地将身子坐直。
同时左手扯在胸口处,将衣领向下抻了抻,露出了被鬼气侵蚀成黑色的皮肤。
一颗龇牙冷笑的恶狼,再一次生长出了尖锐的獠牙,随着黑纹的入侵,一双幽幽的狼眼中隐约带着令人发寒的恐怖力量。
而在这颗狼头的两侧,一左一右又有两颗狼头慢慢亮相,狰狞与异变的纹身罪物,此刻扭曲而可怕。
薛听海半跪在电梯间,用手搓了搓发黑的右臂,目光涣散着,低声自语道:
“店长的阴体要爆发了,原来最终我的死因是它……”
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力量,已经严重影响了电梯的运行,它所发出的机械悲鸣声越来越严重。
季礼能察觉到背后的薛听海,死气几乎要笼罩在整个电梯间,快要把活人的气味全部掩埋。
“小心宋依彤。”
“是她帮我续了半分锺的命,让我有能力等到你,利用我解决骆格、邱陶雨。”
“她,才是你上任正院长最终的敌人。”
季礼在十五层,按下了开门的按钮,听着薛听海的最终遗言,他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在一位店长陨落的最终时刻,他给予了对方足够的尊重,没有去看阴体爆发的死亡,鬼物吞噬的恐怖,罪物复苏的丑恶。
在季礼心中,对於薛听海的最后印象,是他卸下责任时那满脸的轻松,是面对死亡时难得的坦然。
他曾经的一位对手退场了,同时也失去了一位故人。
京都的雪终究是落在了天南,这一次薛听海没能走出这片雪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