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下来的人也许是个杀人犯,一个活着就会害死更多人的社会渣滓;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死的人,可能是某个正为全家的生存而奔波的父亲或母亲。”
“在蝴蝶效应下,从宏观角度看,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是凶手,却偏偏要分个正义与邪恶,你不觉得好笑吗?”
常胥直觉这番话说得不对,但在当前语境,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进入游戏以来,他一直秉持正道,不曾主动害人。唯一一次见死不救,也是因为明知沈明是昔拉的人,死有余辜。
那现在呢?安神汤——也就是生存总名额——固定的情况下,他活着,就意味着别人的死去……
齐斯误导完工具人的思维后,从容地躺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寂静中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常胥冰冷的声音响起:“我想明白了,我的第一选择是再找一碗汤;第二选择是不喝汤,看能不能在夜里找到破局方法。”
——哪怕失败,哪怕结局是死亡。
齐斯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为了不背负道德压力,做出损失最大化的选择,我管有这种想法的叫蠢货。”
常胥坐直身子,继续道:“如果早知道订几个房间就有几碗汤,我不会选择合住。”
“可惜没有如果。”齐斯说完,停顿片刻,道,“以及,那碗汤你要是不想喝就倒了吧,快到时间了,再不喝就没用了。”
常胥缓缓用眼神扣出一个问号,但到底没有再磨蹭,伸手端起碗一饮而尽。
长久的沉默由此揭幕。
齐斯听着身边队友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料想是在安神汤的作用下睡过去了。
他无声地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看。
木板之间的沟壑扭结成坑坑洼洼的瘢痕,星星点点像极了病态的疱疹。
齐斯将双目的焦距散开,任由眼前的画面散落成模糊不清的色块,思维开始复盘进入副本以来发生的一切。
错乱的时间、海难后的沙滩、白色雕像、尤娜、陆黎……
一幕幕场景和一个个角色,画面和色彩,神情和念白,如同舞台剧一样在脑海里重新编排后上演。
时而快进,时而慢放,最终截取出两幕情节。
第一天傍晚关於合作的讨论,第二天傍晚对於凶手的猜测,旁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却始终有一人在舞台的中央充当主角……
齐斯将凶手放到主角的位置,自己代入其中从事思考。
“如果我获知了某些关於祭坛的线索,为了验证其真伪,必然会引诱其他玩家前去趟雷。”
“我阻拦其他玩家,只可能是我对线索已经十拿九稳,且认定其中有一样东西对我有利,势在必得。”
“我有一个同伙,姑且当他可以信任;我能在第一天就确定关键线索,说明自身实力不俗。在这样的条件下,要想获得副本里的某样东西,最佳选择是抢占领导地位,他却没有这么做……”
“第一种可能,他是临时起意,今天早上才对那样东西有想法;第二种可能,他是个蠢货,无法做出最佳选择;第三种可能……”
锺声敲响,打断思绪,齐斯若有所觉,抬眼看向窗户的方向。
当、当、当……十下锺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天地间回荡。
齐斯坐起身,端起属於自己的那碗汤,翻转手腕,将汤水尽数倾洒在地上。
他已置身局中,在布局者的牵引下左冲右突并非他所愿;他想要做的,从来都是掀翻这棋局。
眼前的木质地板渗开水痕,身遭的光线陡然间暗了一度,灰蒙蒙的雾气从窗与门的缝隙间弥漫而入,携着海水的咸腥味在四壁吸附,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几秒间渗透入腐朽的木头。
“咣当”一声,窗户被风吹开,露出斜对着床的暗黄色天空。
云层滚滚,团簇成堆,像烧伤的人的脓包一样凹凸不平。
齐斯看到,云间赫然镶嵌着一只巨大的眼睛,默然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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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