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更远的地方,邹旭与戴梦微联手杀死刘光世后同样准备开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江南。
通过一场热闹的大会,吸引天下的关注,然后再在这种关注当中提出自己的政治看法,在全天下面前为自己正名和宣传这类事情,自成都大会后,戴梦微这边甚至连第二都不算了。但无论如何,这也是接下来不久之后可以预见的一件天下大事。
知道宁忌爱凑热闹的性格,曲龙珺便曾询问过他,要不要先去汴梁看一看这场比武大会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宁忌在仔细思考以后,宣布自己已经成为了热爱和平的人士,两人一番准备,仍旧踏上了南来福建的旅程。
至武朝振兴三年的这个春天,远离家乡的这对少年男女中,曲龙珺十七岁,宁忌则已经是从十五岁往十六岁过渡的时间。两人在山间同居数月,建在山脊夹角间的窝棚虽小,却是曲龙珺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家”,离开之时,她将房间做了细心打扫,准备让它成为猎户们入山后的一个落脚点,也期待着未来的某一天,两人还能回来这里看看。
至於宁忌,虽然对两人的相处感到轻松,但却没有多少的多愁善感。从离开西南时起,他一直为自己留下的坏名气发愁,但在与曲龙珺重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对於在西南的无奈往事便没有太多愤怒的感觉了,只是另外一种情绪浮了上来:在决定了方向之后,他一直在为曲龙珺没有自保能力的这件事感到担心。
对这件事的担忧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过去的那个冬天里,他偶尔打拳锻炼,也会教给曲龙珺一些套路和防身术。曲龙珺过去有舞蹈的基础,身体柔软体质也不错,许多拳法招式一学就会,打得非常漂亮,只是毫无力量,也谈不上什么见招拆招的临场反应。
对这件事情宁忌也没有办法,最后也只能教她一些勉强用来防身的歪招:譬如跟对方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然后一刀把人捅死。这个歪招据说是华夏军高层的经典案例,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想的,属於女子防身术的高级用法。
待到两人出山,宁忌让曲龙珺扮做了男装,系上长剑装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甚至用各种带了倒刺的碎甲片给她做了一身“软妹甲”,自己则打扮得更为明确地在旁边压阵。
如今这年头已经不是你不去惹人别人就不惹你的太平时节,那倒不妨做得更高调一些,他如今的身体发育已经趋於成熟,开始从灵巧往力量方向转变,而在经过了江宁连番大战甚至对阵林宗吾的洗礼后,武艺在隐约间已经有了更多的突破,虽然一些感悟尚有些隐晦,但对阵如今江湖上的许多“一流高手”,他都已经有了把握正面斩下。
离开山区,江南正处於遍地的混乱当中,但宁忌有严谨的斥候经验,一路上走走停停、昼伏夜出,一些地方让曲龙珺骑马,一些地方他也可以背着曲龙珺过去,两人甚至在战场的边缘兜过一阵,看过热闹。一开始宁忌有些紧张,但曲龙珺听话、配合度好,过得不久,也就适应了这样的行程,一路之上宁忌教她一些乱局之中生存的规则,说些武艺上的经验与江湖逸闻,曲龙珺则回忆着过往的所学,跟宁忌说些诗词与地理、历史知识。
如此这般,到得三月中旬的这一天,两人离开战乱的区域,抵达了蘅州入闽的这处仙霞关口。
——
建於山口的仙霞关一路往上共有四座大门,虽然看来简陋,但委实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牵着马的两人一路登山,左顾右盼,宁忌在心中盘算着攻打这里需要的兵力,曲龙珺则轻声说起黄巢与这边发生过的故事,说起几句漂亮的诗,引起了宁忌的赞叹。
“……不过那个从今若许闲乘月,敢笑黄巢不丈夫为什么是反诗啊?”
曲龙珺笑得鼻头都皱了起来,眯着眼睛道:“这两句一定不是一首诗,黄巢他当年造过反,这个作诗的人都敢笑黄巢不丈夫了,当然是比黄巢志向更大,当然就是反诗了。”
“喔,这样啊……”
“不过,你说会不会是宁先生写的啊?如果是他写的,那便不奇怪。”
“嗯,有道理,我觉得多半是的。”宁忌捏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嫌疑很大,随后道,“还是你懂的多,你知道这么多,得读多少书啊?”
“我懂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不像小龙你才什么都会做……其实你不知道,我当年也不爱读书,但我们那个时候,不读书会挨打,我是挨过不少打……”
“我也挨过打……没有人性!”学渣吐着槽,努力地与优等生共情起来,随后:“嘿嘿。”
看见宁忌笑开,曲龙珺便也笑起来。
如此一路过关之后,两人来到山间的小营地里。
天南地北的过关之所多有这样的营地,有的会因为南来北往的商客变作一座小城镇,有的会配合着驿站出现一些商户。仙霞关这边过去的商路算不得很繁荣——如果按照另一段历史那样走,再过得几年,南宋才会因为与闽地商贸发展的需要开始招募民夫翻修这条仙霞古道,但如今一切都还显得仓促。
流民聚集的营地,乱糟糟的,土地泥泞、污水横流,一些棚屋在道路边撑起简单的商铺,两间当铺的门头最大,此外也有脏乱的食肆与镖所,一些看来稀奇古怪的势力正在这里招募人手,导致营地当中排了几处长队,面黄肌瘦的孩子在路边蹲着或躺着,有的在厮打,有人在喊,有人哭泣。
从北面过来的难民,都要在这边有新的生活,他们要在这里当掉或是售卖掉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哪怕是一些看来皮包骨头、身无长物的,部分也还带了家中最后的珍宝,许多人在路边摆开小摊子,小心翼翼地售卖这蕴含了最后希望的物品,也有人在路旁观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样的情景。
人声嘈杂,宁忌让曲龙珺牵着马,紧跟着自己往前走,他也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仙霞关内的这处营地,有官兵的人在维持秩序,因此并没有出现什么明面上的冲突,一些治安维持的方法有西南的痕迹,但并没有维持得那么彻底,归根结底应该还是人手不足的原因,东南的小朝廷里如今有几个左家的兄姐在其中,这边说不定便是他们做的简单筹划。
每到一处地方,盘道看状况是第一重要的事,待到在这处聚集了大约一两千人的营地里转了半圈,宁忌才高兴起来,准备实施他在江南的山间便已经在筹划的大计:
他领着曲龙珺到得路边的一处空地,先栓了枣花马,随后在地上摊开了包袱皮,取出其中一个一个的小包裹都打开了,将一些针头线脑、金银首饰甚至瓷瓶铁碗之类的东西摆出来,准备开店。
一旁竖起了两面旗杆。
右边的旗子上写:华佗再世,包治百病。
左边的旗子上写:竹记分号,买卖百货。
从江南过来的流民并不都是毫无底蕴的苦哈哈,不少人其实都识字,在这处道路旁边的地方摆摊的是一个正在卖古籍的愁眉苦脸的老人,一看华佗在世包治百病的这种大话,脸色更苦了,想要骂,再看看“竹记分号”这种的杀头标语,便叹口气闭上了嘴。之后,只见那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少年人便神气活现地叫喊起来。
“各位老乡,各位走过路过的大叔、大伯、大婶、大娘们,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啦,诊脉、看病、买卖各类珍玩、百货,支持以物易物,都是路上收来的好物件,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啦……”
这边营地之中的氛围基调是压抑的,少年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吆喝颇为浮夸,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一时间就连旁边的曲龙珺都显得脸红起来。她倒是听对方说过了一路上买卖货物维持生计的想法,也早有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觉得两个人摆个小摊一路旅行也是极好的事情,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当着大庭广众这般吆喝,又见周围的气氛不同,於是便有些羞耻。
但过得片刻,她也便咬一咬牙,双手拢着嘴,大声叫喊起来:“卖东西喽!卖东西喽——”
这一刻是武振兴三年三月十二的下午,两人第一次摆摊。比较不注意他人感受的吆喝声在嘈杂的营地间引起了些许尴尬的气氛,部分路过的人好奇地朝摊子上看了看。宁忌从战场上淘下来的部分物件确实比较珍贵,但在眼下的这处营地之中,却并不是最为稀缺的物品,因此宁忌浮夸的呐喊并没有带来太多的生意,这个下午只是卖出去了一点针头线脑。一些人过来询问:“恁后生,会瞧病?”但最后也并没有选择年轻的宁忌给家中的孩子诊治。
留下了回忆。
回来了。新冠的事情,前段时间最热闹的时候,家里母亲晕倒两次,奶奶九十岁,父亲化疗十多次了倒是没有大碍。最后把两个老人家送进医院,我病情刚退,在两家医院连轴转了二十多天,每天在出租车上都能睡着,回来之后感觉整个人都瘫了,本来觉得其中很多事情可以写一下,但转念想想,那段时间,谁家不是这个样子呢。就这样吧,这段大概算过去了,开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