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可以想见此刻在两军阵前奋勇冲杀的安元寿得知李、刘两人利用他缠住左武卫却直奔长安城之后是何等的愤怒、凄凉、无助……
遇上这样的盟友,岂是悲惨二字可以描述安元寿的心情?
程咬金对门口的校尉道:“派出两千骑兵分作两队,紧紧跟着李、刘二人,将其一举一动随时回报,另外,斥候快马加鞭赶赴长安,将此间战况通知卫国公,使其早有防备。”
“喏!”
“擂鼓,传令全军,全面反击,定要将安元寿留在这咸阳桥头!”
“喏!”
校尉得令而出,未几,一阵阵闷雷也似的战鼓在大雨之中响起,令人心脏震动、热血贲张,一直采取防御姿态的左武卫开始反击,暴雨之下,无以计数的左武卫兵卒在压抑许久的防御之后纷纷嘶喊着向前,刀枪剑戟向着敌人斩杀过去。
安元寿策骑在大雨之中奋勇拚杀,掌中横刀已经因为卷刃换了好几柄,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鲜血喷溅在甲胄之上由缝隙渗透进去,再被大雨冲刷干净,他杀得双目赤红,但面前的敌人依旧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目光被雨水与黑暗所阻挡,只觉得敌人无穷无尽。
右骁卫固然骁勇善战,但自凉州长途跋涉而来,未及修整便横渡渭水投入战斗,又是天降大雨,体力早已在数次冲锋未果之后消耗殆尽,现在面对左武卫的陡然反击顿时左支右绌、步步后退,任凭安元寿如何声嘶力竭的勒令向前,却毫无作用。
攻守之势在一瞬间逆转。
*****
太极宫内的战斗在略微平缓的半宿过后,再度激烈起来,且由於双方都知道这将是非胜即败毫无转圜的最后时刻,再无保留,故而愈演愈烈。
天色渐渐透出一丝光亮,无以计数的叛军围着武德殿猛攻不止,尉冲恭就在武德门南边不远处的一座殿宇之内坐镇指挥,随时都能亲自上阵,誓要一鼓作气攻陷武德门。
苏伽被两个随军郎中搀扶着从外头踉跄而入,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尉冲恭吓了一跳,忙迎上前去仔细查看伤势。
随军郎中扶着苏伽坐下,然后麻利的用剪刀剪开甲胄的丝绦,将身上铠甲褪去,露出左肩膀一道由上至下长达半尺的伤痕,先用酒精清洗,继而缝合,最后敷上金疮药,用透气的麻布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妥当。
尉冲恭蹙眉看着,沉声问道:“怎么弄的?”
苏伽脸色苍白,脸上雨水汗水混合一处狼狈无比,忍着痛苦笑道:“一时不慎,被一个小卒子偷袭所致,差一点这条命就交待了。”
战斗越来越激烈,右候卫上下执行尉冲恭“不惜一切代价攻陷武德门”的命令,固然气势汹汹将守军死死压制,但所付出的代价极大,减员极其严重,所有的军官都亲自上阵,连苏伽这个军中的二号人物也不例外。
尉冲恭默然少许,道:“现在战况如何?”
苏伽喘了口气,道:“看上去还不错,守军被压制在宫墙、城门一线负隅顽抗,攻陷各处城门乃冲早之事,只是不知城外状况如何,一旦城南的学完车、城东的李靖率军入城抄断咱们的后路,那就麻烦了。”
现在只能指望着关中各地的军队能有人挺身而出奔赴长安而来,牵制着薛万彻、李靖不敢率军入城,争取时间攻陷武德殿结束这场兵变。
只不过现在他们陷身在这太极宫内,信息极度闭塞,对於外间情形后知后觉,根本不知具体局势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尉冲恭沉默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心底并不乐观。
不仅仅是李靖、薛万彻入城便会导致晋王这边全面被动,即便现在能够攻陷武德殿各处宫门,也未必便能够突进武德殿结束这场兵变。
这场仗打到现在,双方损失惨重几乎精疲力尽,却始终不见房俊的预备队出现……
是房俊已经将全部兵力派上阵,并未留出预备队?这是不大可能的,房俊这厮虽然年岁不大,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军人,但带兵打仗的能耐却不容小觑,一定会事先留出预备队以便危急之时增援各处防线。
右屯卫即便没有火器,战力也是十六卫当中的第一档,能够被房俊留出的预备队也必定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战斗力可想而知……
一想到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即便能够攻陷武德门,还要去面对房俊武装到牙齿的预备队,尉冲恭就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寒。
这一仗,搞不好就要将他数十年所激烈的家底、名誉、声望彻彻底底的打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