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是父皇那样的马上皇帝,以后的皇帝更长於深宫妇人之手,不是人间疾苦不知战争险恶不知兵法韬略,纵然兵权在手又哪里会打仗?
一个懵懂无知的皇帝掌握着几十上百万大军,那简直比军权旁落的后果更加恐怖,军权旁落有可能导致皇位更迭,而帝王乱命的结果却必然是帝国覆灭、神州倾颓……
皇权集中并非好事,政事堂的体制是最佳的,一众一路起於州县的宰辅聚在一处商议国家大事,出错的概率明显比皇帝一个人拍脑袋做出的决断更低。
军事上同样如此,等到将来完成军制改革,任何军事命令经由数位精通兵法、谋略出众的“军机处大臣”商议之后颁发,绝对比皇帝一言九鼎来的更为合适。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的发展,李承干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皇权旁落乃是必然,若是继续抱着“九五至尊、口含天宪”的念头不肯放弃皇权,那么帝国必然祸乱丛生、倾颓衰落,灭亡冲早之事。
对於国家大事,皇后自从当初被房俊教训一顿之后便绝不参与,一边给李承干按摩肩膀,一边听着李承干抱怨政务繁琐、精力不济,等到李承干唠叨了一阵,这才问道:“今夏酷暑难耐,不知陛下是否要去行宫别苑避暑?”
李承干沉吟不语,一时间犹豫不决。
事实上虽然皇后如此问,但此事却是早就定好的,可现在李承干却对於“引蛇出洞”感觉不是那么安全……
皇后见李承干犹豫,也不追问,此事自有皇帝定夺便是,旁人不可影响其决断,她又提及另外一件事:“蒋王已经快二十岁了,之前元氏议亲可元氏因活殉之事满门尽没,亲事便不了了之。臣妾听闻蒋王对房家小妹青睐爱慕,多有追求,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件事倒是好办,李承干喝着茶水道:“房家女儿的教养有口皆碑,韩王妃便最是贤惠大气,宗室之内谁都赞不绝口,房家小妹想必也是如此,房夫人泼辣端庄,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不差,都是当家大妇的好人选。这件事只需问问二郎即可,现在房相远去江南闲云野鹤,家中事二郎便能做主。”
皇后却蹙起黛眉:“陛下不同意这门婚事?”
房家一门两国公,普天之下绝无仅有,荣宠当世无可匹敌,已经隐隐有“当世第一门庭”之说法,长女为韩王妃,幼女如果再是蒋王妃,房家必然成为当世门阀之翘楚,木秀於林、风必摧之,怕是要引来不少攻讦。
如果皇家直接指婚也就罢了,让房俊自己做决定,岂能不避嫌?
李承干叹气道:“不在於我同不同意,我若指婚,等同於将房家放在火上烤,万一二郎误解怎么办?”
皇后默然。
陛下似乎哪里都好,但这份没担当却难免令人诟病,既然明知如此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么无论同意与否为何不能由你这个皇帝做出决断,将责任担负起来呢?
身为皇帝不能只知道让臣下付出,该承担的责任就要勇於承担,如此给予臣下一个关怀爱护的环境,收获的自然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也让旁人看到忠於皇帝会得到保护。
臣子流血拚命的维护你,结果却让臣子去承担一切,谁会心甘情愿?
李承干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大妥当,马上改口:“此事还需看看二郎的意思,等有时间我与他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处置更为妥当。”
可他却未想想,如果当面商议此事,臣子岂能拒绝皇家的亲事?既然不能拒绝,又如何能将遭受攻讦的风险甩给皇帝?
说来说去,还是自珍羽毛,让别人挡在前头……
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内侍总管王德甚至未来得及通禀便快步入内,在李承干略显恼怒的目光之下跪倒在地,哀声道:“启禀陛下,刚刚莒国公府上派人入宫报丧,说是豫章殿下薨了……”
“什么?!”李承干霍然起身,双目圆瞪难掩惊诧之色:“好好的怎地就薨了?事先为何不曾入宫请御医过去诊治?”
王德摇头道:“只说是忽发疾病,尚未来得及入宫请御医。”
李承干面色铁青,怒不可遏:“豫章虽然身体不好,却也未曾听闻有什么绝症,岂能这般迅疾?定然是唐家虐待公主,致使公主病危却不敢入宫请御医诊治,简直混帐!”
王德战战兢兢,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皇后赶紧劝阻李承干:“莒国公乃帝国功勳、三朝元老,陛下切不可如此武断,应当先派人过去奔丧,顺便安排御医过去检验豫章公主之死因,之后再做计较。”
豫章公主与驸马唐义识素来恩爱,未有夫妻不睦之言语传出,如今骤然离世固然蹊跷,却未必与唐家有关。况且莒国公唐建乃是三朝元老,有大功於社稷,岂能不明不白予以苛责?
李承干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给朕更衣,朕亲自带御医过去,若豫章若真疾病而殁便罢,否则朕定不会饶了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