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道:“大帅的原话是,该争取的利益要努力争取、该搞好的政绩要努力搞好,但不能为了利益、为了政绩便罔顾民生,更不要将民生视作升官的途径,人,还是要纯粹一些。”
卢承庆一揖及地,恭声道:“在下受教了。”
这就是那个层次的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吗?是不是越到了高位,就越是少了那些阴谋算计蝇营狗苟反而更加关注最基本、最纯粹的东西?还是说正因为有着远大的志向才能超然於低俗的谋算之外,拥有高洁的品格?
总之在这一刻,卢承庆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越国公充满了崇敬。
海风很大,战船风帆鼓满犹如离弦之箭一般乘风破浪,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抵达码头,跳板尚未搭好,几个兵卒便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踏足地面的同时稳住重心,而后毫不停顿的直奔码头临时设置的水师营帐。
旋即又从营帐出来,在其余兵卒的引领之下,发足向着苏定方所在位置快速跑来。
苏定方早就注意到了这几艘船,等到兵卒跑到面前,遂问道:“如此急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兵卒一边从怀中将战报取出双手递给苏定方,一边大声道:“启禀都督,上月中旬即九月十八那天,屍罗夫港总督下令对所有大唐商船运抵的货物加征其本身价值一半之税赋,大唐商队自然不同意,屍罗夫港卫队拒绝大唐商船进入锚地贸易,却不准补充淡水,双方爆发冲突,数十名大唐商贾丧生,因海路漫长往来不易,不能将货物运回,最终不得不忍受其苛刻之条件缴纳税款之后返回大唐,如今正聚集於岘港,恳请水师出面斡旋。”
大唐自立国以来便呈现出横扫一切之霸道,随着国力愈发雄厚、军队愈发壮大,周边敌国几乎全部覆灭,导致唐人自视甚高时常在海外横行霸道,似这般被无状临时增收税款、并且数十人伤亡之事,几乎闻所未闻。
这是大事件。
卢承庆忙道:“还请都督莫要感情用事仓促决定,这件事要谨慎处之,毕竟尚不知此等忽然加税的行为是大食国的国家政策还是屍罗夫港的总督个人所为,性质不同处理的方法也不同,不妨将消息传回国内,让鸿胪寺给大食国驻长安的使节颁发照会,命其予以解释并妥善解决。”
水师不仅是海贸商队的开创者、更是其庇护者,每年从各大商队收取的“保护费”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现在大唐商人在万里之外发生意外,以水师素来的霸道行事风格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但大食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更不是不堪一击的蕞尔小国,而是雄霸西方的庞然大物、当世唯一可以与大唐相提并论的超级大国,若果因为水师报复性的动作而导致大唐处於舆论的不利地位,得不偿失。
苏定方对此不以为然:“文官发表照会也不过是抗议一番,於事无补,且拖拖拉拉何时才能解决?不管是大食国的国家政策也好,还是屍罗夫港总督的个人行为也罢,既然大唐商人出现伤亡,海贸受到影响,那么大食国就必须为此负责,并且付出代价。”
不理会面色大变的卢承庆,转头询问跟随身边的一个偏将:“当下何人在岘港?”
副将答道:“刚刚自吕宋返回的副将杨胄目前就在岘港。”
苏定方站在防波堤上,淡然道:“给杨胄传令,途径岘港前往屍罗夫港的所有大唐商船更改航向前往巴士拉,命杨胄节制岘港所有战船,即刻起锚启航开赴屍罗夫港,若其抵达屍罗夫港之日大食国尚未就此事给予补偿并且赔礼道歉,可酌情攻击屍罗夫港震慑敌酋。”
“喏!”
偏将快步跑回营帐会同书吏一起写就军令,加盖苏定方的印鉴之后派船火速送给远在岘港的杨胄。
卢承庆急的直拍大腿:“非是我多管闲事插手军务,实在是兹事体大,都督怎能这般仓促做出决断?攸关两国邦交,贸然攻击敌国领土等同不宣而战,实在有失大国气度啊!”
“屁的大国气度!”
苏定方挺直腰杆,胡须迎风飞扬、双目圆瞪,气势陡然一变,再不复先前的温文尔雅而是霸气侧漏:“当你的国民在万里之外遭受屠杀,你所要考虑的不是什么两国邦交、更不是什么大国气度,而是要狠狠报复回去的同时给予警告,使其肝胆俱颤、诚惶诚恐再不敢伤害大唐百姓,否则就要承受大唐十万水师之怒火!而不是发布所谓的照会在朝堂之上争来吵去口头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