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是演给整个诸夏之人看的。
……
郢都,
新的都城,
但这皇宫,却显得有些袖珍。
当年熊丽箐入燕京城受封时,一句:“燕国皇宫比我楚国皇宫差的远”,引得燕国先帝放声大笑;
现如今,
大楚皇宫,是真的比不过燕京城的那一座了。
这种自帝王以身作则的清俭,确实给予了一众楚国臣子们新的希望;
但有些时候,伴随着北面那个邻居的一步步崛起,也能让人在面对这座皇宫时,心里产生唏嘘的感觉。
楚皇刚刚见完了臣子,正在用着一碗莲子羹。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
标志之一就在於,在他当上摄政王后,每年都有几个皇子和公主诞下。
这也是皇帝宣誓自己强大的一种风向标。
当然了,之所以这般辛苦耕耘,也是因为之前楚国诸皇子之乱以及之后几年的清算再加上颖都被毁时,嫡系熊氏天家血脉,凋零得实在是过於厉害,亏空落下太多,只能尽量去弥补。
三封自渭河发来的折子,此时就放在楚皇的面前。
但楚皇就着羹看的,却不是它们,而是一封来自於奉新城自己妹妹的家书。
可以看出来,自己妹妹对自己的感情,已经不剩多少了。
曾几何时,自己的这个妹妹还对自己产生过某种可能已经超越了兄妹之情的情愫;
眼下,却已经和自己成为了熟悉的陌路人。
造成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
不是因为他曾拒绝了她,且强行让她下嫁屈氏;
也不是因为送雀丹的副作用被她知晓;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子了,自己这妹子看似娇憨可人,实则骨子里,有着一种类似母后的那种精妙算计。
“所以,很可笑,是吧?”
正在吃着羹的皇帝,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在自言自语。
好在这座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奴才在,所以并不会有人觉得诧异,但这画面本身,就已经很是诡异了。
皇帝的眼睛眯了下来,
他放下了碗,
开始掐印。
但他的嘴,依旧在张开说着话:
“她为什么这般冷漠了,原因,你是知道的,这不取决於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只要你还有用,只要你还能给她带来依靠,她就会依旧对你热情。
冷漠,是因为她现在对你不屑了,对大楚,也不屑了。”
楚皇继续掐印;
“她生了孩子,也是个公主,不过却是燕国的公主。
现在,
她已经不把自己大楚公主的事儿,当作什么骄傲了。
她骄傲於,她是燕国平西王的女人,还是平西王孩子的母妃,哈哈哈哈。
熊家皇帝,
这就是你的命,
你的命!
你自信算好了一切,你以为自己可以从容地收拾这山河重新来过,还笃定会做得更好。
但你也不看看,
北面,
会给你这个机会么?
他们不仅没乱起来,而且还一次次地赢了下来。
他们,
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你啊!”
楚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很是冷静地继续掐印,一道道淡金色的光泽,自其指尖开始流淌。
“折子,你看过了吧?
来了,
又来了,
真的又来了,
你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又在燕国上演了。
上一代的燕国铁三角,这一代,燕国又是龙蛟并驾齐驱。
熊家皇帝,
你拿什么赢,
你告诉我,
你拿什么去赢?”
楚皇开始将手印,一层层地打在自己身上,每一次加上去,都带来极为可怕的痛楚,但楚皇的动作,毫无阻滞。
“我看了好几代熊家的人了,好几代熊家的皇帝了,说实话,也就只有你,我瞧得上眼,之前的那些个,真就是普通货色了,与你们的祖先那几代,差得真是太远。
但可惜了,
命不在你,
你做了皇帝,做了天子,
但天意,
并没有属意你啊!”
楚皇开口道:
“天意,就一定能赢?”
而后,楚皇神色又一变:
“不,天意,似乎也赢不了了,但天意都赢不了了,凭什么觉得没有天意的你,还有希望去赢?”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当你选择将我融入自身时,你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在你获得更为悠久寿命的同时,你我之间的羁绊,就会越来越深,就像你那位……先祖一样。”
“我问的是,天意。”
“天意,不在了,天意,也赢不了,亦或者,天意得改改了,可能还会继续,但会和以前不一样。”
“你太……聒噪了”
“嫌我烦了?你现在还能压制住我,但等以后呢?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
“朕,不信命,朕只信,自己。”
“就像是那位燕国的先帝那样么,他似乎也是这样子的人,而你,似乎一直很推崇他,但……”
“但什么?”
“他死了。”
“是,他死了,但我……还活着。”
“不,你弄错我的意思了,他死了。
燕国皇宫里的那尊老貔貅,它保留得,比我要好得多。
你觉得,
那尊老貔貅,会看不上他么?
他本可以,与你一样的,真正的帝王之气,是我等灵体最需要的,也是存续的根本。
但,
结果,
他却死了。
就凭他死了这一条,
你,
这辈子都别想比得过他!”
“闭嘴!”
最后一道封印打完,
楚皇闭上了眼,
等再睁开眼后,
他又拿起那碗已经凉了的莲子羹,继续一杓一口地吃了起来。
等吃完最后一口,
见底时,
楚皇才发现原本的青花小碗的底部,已经出现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缝,且裂缝里,还浸润出了血色。
将碗拿开,
自己先前拿着碗的掌心位置,也出现了一道道的细小伤口,浸润着鲜血。
楚皇将手掌贴在了御案上,
再拿起,
一道血手印,就留在了上头。
他握住了拳,
闭上了眼,
随即,手掌和眼皮近乎一起缓缓地张开,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好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忽然间,
楚皇拿起御案上的一根毛笔,对着自己的掌心,戳了下去,毛笔将自己的掌心直接洞穿,鲜血开始汩汩流出。
而他,
却感知不到丝毫的疼痛。
楚皇的脸上,呈现出一抹自嘲的神色,
喃喃道;
“身为帝王,本就该无所畏惧,端着天子之名,实则做的,就是最不敬奉天的事。
所以,
他,
不是舍得死,
而是连死,都无法让他去畏惧了。”
楚皇将毛笔抽出,
看着自己的伤口开始逐渐自我止血……
“我曾以为,是我楚国没有田无镜,没有李梁亭,没有那无往不利的铁骑;
但实则,
楚国和燕国差得最远的,
是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