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水面的反射,呈现出一缕如同焰火中心的冷蓝,末梢却缀上一点点红,红得触目惊心,宛如一柄利刃上沾的血。
我的眼球不知为什么,跟被刺到一般,骤然的有些疼痛,心里也跟着滋生出一丝不详来。隐约想起几年前在冲绳考察时,研究人鱼长达五十年的前辈——真一先生曾跟我提起的那个传说。
那是一种被称作「夜煞人鱼」的生物。尾巴是蓝黑色的,带一抹红,就像我眼前所见一样。他与我讲述时脸上带着谨慎的恐慌,只说这是一种比虎鲨更可怕的生物。这种可怕不在於他的攻击力,而在於它所携带的诡异力量。
他警告我,如果遇到这种人鱼,一定别带上岸来,像研究红尾人鱼一样对待它,否则不堪设想的噩运便会降临在你的头上。
「地狱里来的恶煞」。他那样形容道。
可我并非日本人,也并不了解日本文化,对这个词的含义一知半解,只猜测大概同於中国的恶鬼和西方的恶魔。
至於它到底如何可怕,在那次交谈里,真一先生却并没有告诉我,只是以一声讳莫如深的嘘声作为结束。好像为了我躲避我的追问与造访似的,在第二年我前往冲绳时,回绝我的竟然是他去世的消息。这个谜题,也就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而此时,这个传说,就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论真一先生的警告是否在前,人鱼,本身对於我,一个偏执成狂的神秘生物学家来说,已是接近死亡的诱惑。
当它被架到甲板上,放进水仓里时,我的心跳也彷佛就此静止。水手们协助下,我小心翼翼蹲下来,将适量的麻醉剂打入它的尾部,并大着胆子在注射完毕后,顺着鱼尾的曲线摸了摸。鱼尾上冰凉细小的鳞片摸上去跟所有鱼类都不一样,它们很光滑,比海豚的皮肤还要细,甚至…接近人类皮肤的质感,就像一层薄膜里包裹的人腿。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不经意的碰到尾部末梢,立刻指肚便是一阵刺疼。我讶然的发现它的尾巴上居然生有倒刺,三棱体般的尾鳍如同真正的刀刃一般锋利。血线从我的指缝间滴落在鳞片上,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好像被吸附走了一样。
人鱼忽然猛地挣动了一下,尾部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向我整个弯曲了过来,就像一条蟒蛇要绞缠住我的脚踝,连几个水手也按制不住。
我一下子跌坐在甲板上,僵在原地,魔怔似的愣住了。
「笨小子,你傻了?」
莱茵一把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拽到一边,一脚踩住向我袭来的鱼尾,将剩下的麻醉剂干脆利落的打了进去。
「别!那是对鲨鱼的用量,过量也许会害死它的!」我惊叫了一声,见那条鱼尾很快顺服的平静了下来,慌张的挣开莱茵的手臂,将渔网从他的身体上扒下来。
我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激动,兴奋,还有混杂在记忆里的恐惧让动作变得很冲缓,当渔网从他的头颅上揭下来,露出整个身躯时,我浑身打了个抖索,退后了一步才站稳脚跟。
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实实的面对活体的人鱼。
他跟馆藏的屍体和照片上的那些骨架截然不同,如果不看那条鱼尾和线条锐利的耳朵,他根本就是一个人类。
他弯曲着身体卧在那,脸侧在一边,头发(尽管我不知道该不该称作头发)一缕一缕湿淋淋的垂在颈项上,看不见面庞,只能看见下颌的线条很锋利。从侧颜判断,它也许生着一张不错的人类脸孔,当然,这并非我关心的。
我的目光延伸下去,他背部上起伏的肌肉拉伸延展,形状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弓弦,充满了水中猛兽的力量感。我甚至怀疑他会突然跃起来,像鲨鱼一样撕咬我。
这是一条看上去,拥有着精健的成年男人半身的人鱼。
我曾一度认为人鱼是无性别的,只在□□时才如同黄鳝一样变化性别。而此时,这个悖论却彻底击垮了我的猜想。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探向它的下腹,那儿竟然真的有一块隆起的东西,只是被沿腹外斜肌往下生长的鳞膜包裹着,在耻骨处露出一个小小的豁口。
那应该是与海豚的生殖结构相似的地方,只在□□时会□□露出体外,与人类的柱状生殖器官一样。
只是人鱼是否具有和人类同样的生殖系统呢?他们的繁殖过程是否与人类类似?
心里的好奇遏制不住的上涌,我拿出后腰的手电筒,打算就在这给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然而,就在我的手电光掠过他的头颅,刚俯下身时,忽然动了一下,只是很小的起伏,而我却警惕的立刻弹开了身体,莱茵则挡在我身前,以防它突然袭击。
却没有大的动作,只是微微仰起头,湿发从面庞滑开一道罅隙,让人得以窥见他的半面。他的眼皮下生着一层类似睫毛的细毛,却是鱼刺一般的浅色,而眼瞳却是深色的,深得无底可测,就像是一片深海里漂浮的暗流,没有焦距的空茫。
可我却清晰无比的知道,是在盯着我的,甚至,是在打量我。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基於生物学家的经验,我再确定不过,那种眼神根本就是…将我当作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