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言笑笑,骑上车子匆匆走了,半路去麦当劳买了份早餐,有点冲,到校时正赶上大伙儿去操场升旗。结束后回教室,队伍在甬道上散开,顾拙言和庄凡心之间隔着些人,彷佛一片难迈的沟壑。
庄凡心生怕被追上,第一节课是英语,半道拐去办公楼抱卷子,经过一棵老树,他停下回头,抠着粗粝的树皮朝教学楼入口偷望,顾拙言很显眼,随着人群进去了。
抱着卷子回到教室,还没上课,班里有些哄乱,庄凡心立在讲台上准备多媒体,抆黑板,帮第一排的懒蛋接水,全程没有抬过头。他的余光涵盖最后一排,模糊不清,依稀是顾拙言的轮廓。
回到座位上,庄凡心松一口气,却攥着笔袋有些无措。
顾拙言瞧得分明,庄凡心躲得太明显,他既伤自尊又舍不得欺身紧逼,只能吊着一颗心观望。齐楠从桌旁经过,顾拙言拦住,塞给那一包麦当劳。
齐楠感动道:“好兄弟,你怕我早饭没吃饱吗?”
顾拙言说:“帮忙给庄凡心。”
齐楠翻个白眼:“你俩别是相爱了。”
一语戳在顾拙言的神经线上,要命。齐楠回到第三排,把麦当劳放在庄凡心的桌上,说:“顾拙言给你的,你没吃饭啊?”
“顾拙言”仨字又戳在庄凡心的神经线上,哪还有胃口,他假模假式地打开英语书:“我不吃,你拿回去吧。”
齐楠又拎回去转告,顾拙言问:“好几顿没吃,真不饿?”
齐楠再次走到第三排,庄凡心答:“别管我了……”
齐楠返回最后归还麦当劳:“你们发短信行吗?别搞我了。”
上课铃响起,顾拙言只好作罢,前半节课讲卷子,庄凡心积攒的白卷厚如小山,翻找时的背影透着慌张。他收回目光,走之前说好找他补课,现在看来实在是够呛。
庄凡心盯着卷面,心里有爪子勾挠,悄声道:“同桌,你瞅瞅顾拙言有没有看我。”
齐楠回头一瞅:“人家看书呢。”
不知怎的,庄凡心有些低落,五分钟过去他再次问:“现在呢,他在看我吗?”
齐楠再瞅一眼:“没啊,你又想吃麦当劳了?”
庄凡心没再问,也没听讲,直愣着眼睛走神,课间顾拙言经过他去前面接水,他趴着,感觉顾拙言在他身旁停了停,於是趴得更深。
齐楠靠着墙目睹一切,心中纳罕,庄凡心不在时特意嘱托他照顾顾拙言,顾拙言为庄凡心连打架写检查都不在乎,究竟是什么让一对相亲相爱的好邻居形同陌路?
难道是顾拙言的狗偷吃了庄凡心家晒的腊肉?或是庄凡心他爸占了顾拙言家的车位?
除了英语课,其他科目庄凡心听不太懂,注意力也不集中,这一上午过得浑噩迷茫。中午放学,三班同学在食堂聚餐,庆祝他比赛拿奖,他又买一份鱼片粥,挤在人堆里,距离顾拙言的位置很远。
顾拙言察觉得到,心里发闷,喘气都不痛快,吃了两口便离开食堂。半路碰见篮球队那几个,瞥一眼没吭声,抆肩而过,走出去几步回了头:“等一下。”
鱼片又被搅弄得稀巴烂,庄凡心愁得快疯了,他这样难受,他看顾拙言那样更难受。体委去小卖部给林小安买优酪乳回来,急道:“不好了!我看见顾拙言和一队的人走了!”
庄凡心吓一跳:“你没看错吧?!”
“没有啊!”体委指着西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大家正要商量对策,庄凡心已经风似的跑了,西边就是小角落的位置,干什么,会不会是篮球队的人找顾拙言报复?不知是不是跑得太猛,他心率过速,脊背上急出了一层潮热的汗水。
“——顾拙言!”
庄凡心大喊着,刹在小角落外,看见顾拙言和一队的五个人站在里头……正在抽烟。所有人望来,纯白的烟雾飘浮,却掩盖不住顾拙言神情中的怅然不虞。
他夹着烟,目光停留在庄凡心身上,躲了他一天半,他忍着不往那跟前凑,此刻主动奔过来杵在那儿,那这一眼就让他看了吧。
其他人不明所以,一个是他们打过的,一个是打过他们的,好复杂。
顾拙言出声:“你们腾个地儿吧,谢谢这烟。”
一队的人离开这犄角旮旯,庄凡心慢慢走进去,相隔顾拙言半米站定,烟味儿很浓,动动唇便吸进去呛得咳嗽。
顾拙言掐灭烟蒂,挥了挥薄烟,不动声色地走近一小步。他问:“觉得我讨厌么?”
庄凡心迅速摇头:“我,我就是……”
顾拙言接腔:“你不用硬着头皮理我,也不用费劲躲着我,我都替你累。”他咬紧了齿冠,声音却很轻,“我以后不骑车了,你不用那么早出门,麦当劳我也不买了,当初那顿就不该吃。在学校没办法,但我尽量不到你跟前去,我说到做到。你好好听课,用不着叫齐楠瞅我。”
庄凡心跑红的脸一点点变白,他不想这样。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顾拙言说,“委屈你忍忍,等一年后我就走了。”
这句话砸下来,庄凡心彻底撑不住姿态,他又慌又怯,语无伦次道:“我没想和你那样,我,就是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是我,我这两天做得不好……”
庄凡心胸膛起伏,因为表达不清急得一脑门子汗,忽地顾拙言抬起手,掌心拂去他的汗水。他仰着头不敢动:“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顾拙言答:“是。”
“……你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顾拙言问:“你想听真心话么?”
庄凡心点头,闻见淡淡的烟草味儿有些恍惚,顾拙言看着他,神色更迭,冷静的面具摘下,近乎挽求地说:“凡心,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