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残次品 priest 3196 字 1个月前

在这方面赢了林静恒,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

他坐在地上,一只手还不依不饶地攥着林静恒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一下,陆必行放松了双腿:「喂,将军,如果我之前是侥幸没被感染,那么有刚才那一下,这个侥幸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如果我没被感染不是因为侥幸,而是当年东拼西凑时被彩虹病毒改变了体质,那我可能就是不会感染变种病毒,也没必要隔离——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没理由再赶我走了吧?」

林静恒本来呼吸就很困难,被他兜头这么一句噎得够呛,咳了个死去活来,说不出话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爬起来掀开生态舱上面的盖,把林静恒解放出来,好歹让他能坐着。

然后他抢在林静恒对他破口大骂之前,忽然伸手抱住了对方。

陆必行略微弯着腰,双臂从林静恒肩头绕了一圈,交叠在他后背,低头把脸埋在他颈间,深吸了口气,慢慢收紧双臂,像是缠住了猎物的蟒蛇:「将军,你这一辈子,有重视的东西吗?有拼尽所有都要守护的东西吗?你说第八星系是个荒野,必要的时候考虑舍弃这里的野人,可我觉得不对,对你来说,第七星系,第六星系……甚至首都星沃托,恐怕没有什么是『必要』时不能抛弃的吧?」

林静恒无言以对。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个星球、一个地方让你魂牵梦萦,做梦都能闻到那里泥土的气味,让你觉得这一生不管漂泊到哪,都一定要回去,要终老在那的吗?有什么人……亲人、朋友……甚至你明恋暗恋的人——我都不介意——可以让你一直惦记着,让你担心自己离开以后他会过不好,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挣紮着回到他身边,好好看他一眼吗?」陆必行缓缓地摇摇头,「其实没有吧?林,我觉得你有时候只是联盟上将当惯了,遇上什么是,随便尽一尽义务,万一死了也就死了,问心无愧,对吧?连我爸那么个人,都把结束乱世的期望寄托了一部分在你身上,但是他不知道,你根本不想担这个责任。」

林静恒:「我……」

「我还没说完呢,」陆必行冷冷地打断他,「有问题课后再发言──你弄晕我,打算把我丢在机甲里自动返航,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英雄?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苟延残喘下去也无所谓的白痴?」

林静恒的眼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说喜欢你,只是闲得没事消遣着玩,即便当真也当得很有限,过几天就忘了,对吧?」陆必行顿了顿,抬起手背,在林静恒烧出了血色的脸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像是把接下来的话反覆提起,又反覆咽下,来回几次,他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是你是我第一个这么喜欢的人,你能认真一点、过点脑子,好好看看我吗……林静恒,你怎么能这样?」

据说食物链是这样的──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对於林静恒这样的人来说,表现出一点自己的喜好已属稀罕,坦白自己心里悲欢,更是难以想像的冒险,而像陆必行,毫无保留地讲出自己的情愫,那基本就可以说是「不要命」了。

因此他无从回击,溃不成军。

陆必行第一次亲吻他的时候,只是浅尝辄止地碰了一下嘴唇,次要原因是姿势别扭,主要原因是他业务不熟,像个仓促间把菜扔进锅里就忘了菜谱的新手。

第二次是怎么发生的不太清楚,也许是陆必行气得有点缺氧,也许是纠缠的视线与呼吸产生的自然反应,这一回他像个无知的幼兽,被气味吸引,围着从未见过的河蚌团团转着来回试探,尝到了一点甜头,就本能地追逐过去,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也许是生态舱压麻了林静恒的四肢,也许是变种的彩虹病毒威力太强,他难以抵抗,林将军自从军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

他胸口有一个坚硬的壳,平时把自己压抑的、不肯正视的东西一股脑地锁在里面,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久而久之,自己都遗忘了,没想到猝不及防间却被别人横冲直撞地拉扯出来,狼借的摊了一地,巨大的空洞被挤进来的人堵住,那些冰雕的城门与碉堡像是走到了穷途末路,投降似的开始融化。

「怎么可以这样?」从未有过归途、也不知为谁而战的林将军茫然地想,「这是不对的。」

启明星上,深知八星系是个什么鬼地方的黄鼠狼弄来了一批生理盐水,派了几个穿着隔离服的自卫队员,挨家挨户上门「发放抗体」,同时没有底线地扯谎,声称「原有抗体见效太快,对身体有一定损耗,现阶段发放的『抗体』是从其他星系带回来的,更温和、更无害,如果是已经感染的人,可能会在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后才会慢慢恢复。」

治疗混乱最有效的药方就会「希望」,一剂下去,果然围攻医院的都老老实实回家了,居民们认真地在家收听预防方式。可以混入人工降雨的消毒剂已经告罄,白银第九卫只好临时配了异味浓重的强氧化剂,让自卫队员们穿着隔离服,开着机甲车沿街喷洒地面,空荡荡的街巷竟短暂地有了种秩序井然的错觉。

周六在消毒间里彻底消毒,脱下隔离服,累出了他有生以来最浓密的一层胡茬,来不及吃饭,接过一块营养膏,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走。

「图兰卫队长在哪?」

「在地牢。」

周六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快步走向地牢。

医院隔离间里的情况很不好,银河城的居民们身体素质普遍低下,发病不到二十四小时,死亡人数已经控制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一旦消息走漏,黄鼠狼的谎言必然被戳破。

电梯门刚打开,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男声。

男人有些虚弱,但是语气平和:「我没有说谎,卫队长,我的信仰要求我永远诚实,不管是面对自己还是面对别人。因为质疑组织结盟光荣团的决定,我在战前就被他们放在凯莱亲王手下,做所谓『启智人』——连『先知』都不是,基本是被流放的,我不知道他们在联盟的军事部署,也完全不了解域外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我只是想帮忙。」

图兰原形毕露,懒得再装淑女,冷笑说:「你们这种邪教的神经病还知道什么叫『人命关天』?少他妈放屁,再不老实,我就让你把你们海盗发明的十大酷刑都端出来让你尝尝!」

霍普好像幽幽地叹了口气:「组织在域外久了,信仰越来越不纯粹,做的事情越来越极端,我很难过,但是我们的原始教义不是这样的,卫队长,我们只是想给未来的人类谋一条生路而已。」

图兰尖刻地「哈」了一声。

「像银河城这样的地方,终年鸟语花香,万物都能蓬勃发展,只有人们饥寒交迫,蝇营狗苟,」霍普轻轻地说,「卫队长,你不觉得这是不对的吗?我是为消弭苦难而生的,我不会轻忽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您与其在这里逼问我,不如赶紧去想其他能解决这场灾难的办法。」

周六匆忙的脚步倏地一顿。

霍普最后的诘问,恰恰是他在银河城里搜索感染者时想过的,不谋而合的想法瞬间碰撞出了共鸣,让他一瞬间有种冲动,想进去保下霍普。

就在这时,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赶来,周六回过神来,见福柯发丝散乱,一身消毒水味,一看就是刚从隔离服里钻出来,福柯招呼也不打,上来就连珠炮似的问:「周六,图兰卫队长有没有下一步的指示?」

周六忙问:「怎么?」

「有个男的,孩子染病在隔离间里,他装成药房护士混了进去——见了鬼了,这他妈银河城的市级医院居然还有人工医护!最关键的是那孩子已经死了。我们没有抗体,被关在隔离间里的病人只能等死,他知道了!」

谎言永远是谎言。

周六打了个寒战。

域外,自由军团和负隅顽抗的反乌会基地仍在交火,陆必行顺着黑进去的内网,悄悄登陆了自由军团用来冲反乌会基地喊话的广播。

「这个广播是在基地地面的,需要身份验证和密钥,」陆必行说,「反乌会里面叛徒真不少,自由军团应该是有内应,先派了点诱饵,跟内应一起里应外合,把主力忽悠走了,然后再过来掀老巢……好,我进去了。」

一个躲在暗处的技术人员是十分危险的,自由军团和反乌会打得人狗不分,陆必行已经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双方的通讯系统。